第454章 精光貫天 日月鬥耀 星鬥避怒 鬼神悲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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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影、幹將、莫邪、泰阿、純鈞,你們舍不得湛盧嗎?”天競輕叩懸於半空的湛盧,劍身頓時震顫出震震劍鳴,餘韻在石室中久久回蕩。她眼波流轉間雙唇輕啟,每喚出一個塵封已久的劍名,幽深的石室深處便傳來一聲錚然劍鳴,如久別重逢的故人殷切應答。
但見五道劍光燦爛奪目,恰似銀龍破空而至,齊向那湛盧奔湧而來。說時遲那時快,劍氣森森,寒光凜凜,竟將那千年劍池震得地動山搖。池中萬劍齊鳴,聲如雷霆,三千年來積聚的塵埃紛紛揚揚,被那劍光一照,但見點點金星閃爍,恰似天女散花一般。正是:劍氣衝霄漢,寒光動九州。
那畫影劍騰空而起,白光森森,觸之即破;幹將劍鋒所向,吹毛立斷,沾血封喉;莫邪劍寒芒閃處,水斷蛟龍,陸斬犀甲,如掃塵灰;泰阿劍勢若泰山壓頂,陸可斷馬牛,水能擊鴻雁,有定乾坤、退千軍之威;純鈞劍光如芙蓉初綻,劍紋似星河流轉,劍氣若寒潭溢水,劍鋒猶玉碎昆崗。
但見這五口神劍劍光交錯,織就天羅地網,竟將那天競圍在垓心,進退不得!劍芒吞吐,寒光爍爍,直把方圓照得如同白晝。
天競見五劍結成劍網,反倒不驚不懼,唇邊泛起一絲清冷笑意。那雙秋水明眸中,映著漫天劍光,卻如古井無波。隻見她輕撫湛盧劍脊,劍身立時發出龍吟般的清嘯。
這嘯聲初時細不可聞,漸漸竟壓過五劍合鳴,在天地間回蕩不休。劍池中三千寶劍聞聲俱顫,竟似朝拜一般。那五口神劍的光芒,也在這嘯聲中微微搖曳。
……
虎丘泉畔,六角小亭翼然臨水。飛簷黛瓦半隱於晨霧之中,恍若名家筆下未幹的水墨,一筆一畫皆透著空靈韻致。朱漆欄杆倒映在琉璃般的泉麵上,與幾尾悠然擺尾的赤鱗錦鯉相映成趣,時而攪碎一池雲影,時而漾開幾圈漣漪。
清風與泠泠泉響相和,那清越之音在園林曲廊間悠悠回蕩。驚得荷塘裏幾尾錦鯉倏然散開,攪碎一池倒影。亭中青石案上,一套越窯青瓷茶具靜置其間,杯盞尚溫,茶湯裏幾片嫩芽緩緩舒展。
嬌嬌抱著油紙包裏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啃著,像隻偷食的鬆鼠。糕點的碎屑簌簌落在裙擺上,她也顧不上拍打,隻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緊張地瞄著埃卡特琳娜的反應。
“這麽大的異象,她就不怕被看見?”埃卡特琳娜慵懶地斜倚在朱漆欄杆上,暗紅色的幕籬輕紗被山風輕柔拂動,時而掀起一角,她隨意搭在雕花欄柱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與泉水的叮咚聲應和成趣。
一縷銀發從幕籬縫隙中溜出,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微微偏頭,紅瞳透過輕紗望向劍池方向,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山風忽然轉急,將幕籬吹得翩然揚起,驚得欄下幾尾遊魚倏地散開,在水麵劃出細碎的銀紋。
“不用擔心,寧姐姐說過,隻要她想,世界上沒有人能發覺這些異象。”嬌嬌正踮著腳尖,半個身子探出欄杆,小手朝著水中一尾金鱗錦鯉夠去。聞言倏地回頭,發髻上那根紅繩\"啪\"地甩到腮邊,在晨風中歡快地飄揚。她圓睜的杏眼裏映著天光水色,鼻尖還沾著方才玩水時濺上的晶瑩水珠。
“你家寧姐姐究竟要取什麽劍?搞出這麽大陣仗?”埃卡特琳娜指尖輕叩青瓷盞沿,發出清脆的\"叮\"聲。盞中茶湯微漾,映出她幕籬下若隱若現的譏誚神色。
嬌嬌突然雙手捂住嘴巴,圓溜溜的眼睛左右張望,活像隻偷油的小鼠。她踮起腳尖湊到埃卡特琳娜耳邊,發間紅繩掃過血族少女冰涼的耳垂。
“不出意外的話,寧姐姐一定是要取湛盧了。”嬌嬌突然神秘兮兮地踮起腳尖,小手攏成喇叭狀貼在埃卡特琳娜的幕籬旁。她呼出的白霧在輕紗上凝出細小的水珠,隨著說話聲輕輕顫動。
“湛盧?”埃卡特琳娜幕籬下的猩紅瞳孔倏然收縮,如血月隱於薄雲之後。她修長的食指沿著青瓷盞沿緩緩劃過,指甲與釉麵摩擦發出細微的\"吱\"聲。
“埃卡特琳娜大人全當聽一樂,無需當真。”嬌嬌突然挺直小腰板,雙手負在身後,像私塾裏的蒙童般搖頭晃腦地吟誦起來。
“歐冶子取錫於赤謹之山,致銅於若耶之溪,雨師灑掃,雷公擊劈,蛟龍捧爐,天帝裝炭,蓋三年於此而劍成。劍之成也,精光貫天,日月鬥耀,星鬥避怒,鬼神悲號,越王神之。”她每念一句,便踮著腳尖往前蹦躂一步,發髻上的紅繩隨著動作歡快地甩動,活似書院裏背書的頑童。
“精光貫天,星鬥避怒……”埃卡特琳娜的幕籬輕紗微微顫動,隱約可見她紅瞳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彩。她低聲輕語,聲音如同絲綢滑過劍鋒。
……
“龍虎畫影!”天競忽的一聲清嘯,湛盧劍應聲躍鞘而出。但見一道青光劃破長空,劍氣森森直衝霄漢。其劍勢時而如蒼龍探海,時而似餓虎撲羊,招招式式皆挾風雷之威。畫影劍寒芒方才逼近,便被這浩然劍氣一震,白練似的劍光登時寸寸碎裂,化作點點銀星消散於空中。
“幹將莫邪同心劍。”天競見雙劍破空而至,神色從容如常。她手腕輕轉,湛盧劍倏地一分為二,同時刺出兩道截然不同的劍光。左邊一道青光澄澈,似秋水凝霜;右邊一道白芒凜冽,如寒星墜地。兩道劍光交錯盤旋,恰似雙龍戲珠,迎著來勢洶洶的雙劍直擊而去。
三股劍氣淩空相擊,霎時間火星迸射,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迸發的勁氣如元宵煙火般絢爛,青白紅三色光暈在虛空中交織綻放。氣浪翻湧如怒濤,整座石室劇烈震顫。地麵青磚寸寸龜裂,碎石塵土在狂暴的劍氣中激射飛濺,擊打在石壁上錚錚作響,最終斜插入三丈外的石壁。
泰阿劍當空劈落,勢若山嶽傾頹,帶起沉悶的破空之聲。劍鋒未至,淩厲的劍氣已在地麵犁出數道深溝。
“泰阿無量。”天競眸光一凝,湛盧劍應聲而起。但見劍勢沉雄如嶽峙淵渟,每一式皆挾風雷之威。劍光暴漲間,方圓十丈飛沙走石,狂暴的劍氣將地麵青磚盡數掀起,在旋風中被絞為齏粉。
石室內狂風怒號,泰阿與湛盧的恢弘劍勢轟然相撞。氣勁交擊之處,迸發出耀眼的白光,照得四壁劍痕纖毫畢現。天競立於風暴中心,湛盧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流光,所過之處,泰阿劍的凶威竟被寸寸壓,逼得泰阿倒飛而回,\"錚\"地插入地麵。
“純鈞,純鈞。”天競輕聲喚著,目光落在最後一柄懸於半空的古劍上。那劍通體如秋水凝就,劍身澄澈得能映出人影,刃口處流轉著一抹似有若無的霞光。
純鈞劍聞聲微顫,發出清越的嗡鳴,不龍淵的孤傲,不似泰阿的霸道,倒像是山澗清泉叮咚作響。劍尖輕點,在空中劃出幾道水紋般的劍氣,那些波紋擴散開來,竟將方才激蕩的塵埃盡數撫平。
……
“赤霄排第五,泰阿第四,純鈞第三……”嬌嬌伸出沾著糕點碎屑的小手,一本正經地掰著手指細數,她鼻尖上還粘著一點桂花糖漬,隨著說話時誇張的表情忽閃忽閃的。說到激動處,連發髻上的紅繩都跟著一翹一翹,活像個正在授課的小夫子。
“所以湛盧自然排第二啦!”她突然提高聲調,手指比出個\"二\"字,卻不小心把指尖的糖粉甩到了埃卡特琳娜的幕籬上。小姑娘頓時僵住,訕訕地縮回手,在衣襟上蹭了蹭黏糊糊的指尖。
埃卡特琳娜忽然傾身向前,暗紅幕籬的輕紗無風自動,在空氣中蕩開細微的波紋。幕籬下,她猩紅的雙眸微微眯起,瞳孔收縮如針,透出捕食者般的銳利神色。
“那,天下第一劍呢?”她聲音壓得極低,尾音拖得綿長,指尖在石案上輕輕一叩,茶盞中的水麵頓時靜止如鏡。嬌嬌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連發梢上的紅繩都僵直不動。
“是那上決浮雲,下絕地紀,變化萬物,無所窮屈的軒轅夏禹……”嬌嬌剛脫口而出,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捂住嘴巴,圓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她慌亂地左右張望,發髻上的紅繩隨著動作甩來甩去,活像隻受驚的兔子。
“寧姐姐說軒轅劍隻有大機緣者才能使用……”嬌嬌不自覺地揪住自己的衣角,細白的手指將布料擰出了幾道深深的褶皺。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變成了氣音。
天競不知何時已懶洋洋地倚在亭柱旁,一襲素白道袍襯著朱漆欄杆格外醒目。她兩指拈著片嫩綠的竹葉,在指尖輕巧地打著轉兒,葉尖在陽光下劃出點點碧影。
“補充一句。當世唯一能駕馭那柄劍的,怕是隻有琅嬛閣主星塵了。”天競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手中的竹葉在指間靈巧地打了個旋兒,宛如一尾碧綠的小魚遊過指尖。她手腕輕抖,那竹葉便翻著跟頭騰空而起,劃出幾道青翠的弧線。
嬌嬌貓著腰,小手正悄悄往石案下探去,指尖剛碰到那塊掉落的桂花糕,就被天競的話驚得一個激靈。糕點從她指間溜走,在青石板上滴溜溜轉了兩圈,停在埃卡特琳娜的裙邊。
“慢些吃,別噎著。”天競眼明手快,從袖中變戲法似的又摸出一塊,趁著嬌嬌發愣的空當,輕輕塞進她半張的小嘴裏。小姑娘猝不及防被塞了滿嘴甜香,兩頰頓時鼓得像剛蒸熟的湯圓,眨巴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埃卡特琳娜的幕籬輕紗微顫,蒼白的手指輕輕一抬,地上那塊糕點便如有靈性般飛回盤中。嬌嬌看得忘了咀嚼,唇邊還沾著幾點糖霜,活像隻偷吃蜂蜜被逮個正著的小熊崽。
“取到了?”埃卡特琳娜的幕籬輕紗無風自動,從簾後傳出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的意味。她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石案,指甲與青石相觸發出\"嗒、嗒\"的清響,節奏沉穩得像在數著更漏。
天競並未答話,忽的振袖一揮。刹那間,一道璀璨劍光自她袖中衝天而起,霎時間,精光貫天,星鬥避怒。劍光斂去時,她掌心已多了一柄通體澄澈的長劍。劍身如水凝冰鑄,內裏似有星河流轉,正泛著幽幽青芒。
嬌嬌圓睜著杏眼,小嘴無意識地張開,半塊桂花糕直直掉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糖屑濺到衣擺上也渾然不覺,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天競手腕輕轉,湛盧劍發出清越龍吟。劍氣激蕩間,亭外一株垂柳的枝條齊齊斷裂,斷口平整如鏡。荷塘水麵被劍氣所迫,竟向兩側分開,露出池底斑駁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