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還疑鑄劍神谿中 劃為飛電來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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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嬌嬌穩坐於牛皮風箱前,雙手規律地推拉著檀木把手。一條褪色的紅綢束在腦後,隨著動作在肩頭起落飄動,發絲被汗水黏在泛紅的臉頰旁。
    她凝神盯著爐火色相,每當爐溫稍遜便加深推拉幅度,風門孔洞中立即湧出更強的氣流;待鐵坯燒至白亮時,又放緩動作以柔風養護。那紅綢尾梢不時掃過灼熱的岩壁,燎起幾不可見的細碎火星。
    “五金佳兵篇。”天競微微沉腰,執起丈二鐵鉗探入爐,腕間暗含幾分勁力。鉗口輕合咬住燒透的鐵坯,石榴紅袖幅被熱氣鼓蕩得翩然欲飛。通紅的坯料離爐時曳出流霞般的熔紋,墜落的鐵珠在石地上綻開赤蓮般的灼痕。
    鐵坯置於砧上的刹那,迸射的金星恰似元宵燈會的煙火。她流雲般後掠半步,裙裾旋開避過飛濺的火星,鉗口輕轉將坯料調至最佳角度。烏鐵長鉗在她手中竟似繡花針般遊刃有餘,每道力都含著剛柔並濟的巧勁。
    鍛打聲起落有致,鎏金錘每次落下皆精準叩在相同位置。天競素手執錘如執繡針,腕底暗蘊巧勁,每九次捶打後便以鐵鉗輕巧翻動坯料。石榴袖口隨著動作翩躚,露出小截皓腕被火光鍍上暖色。
    折疊處灑下的石英砂如碎玉紛落,遇熱即化作琉璃狀薄層。她時而俯身觀察鐵紋走向,青絲自肩頭垂落亦不及挽,發梢燎焦了半寸卻渾不在意。鐵坯在千錘百煉中漸顯劍形,每次翻轉時都帶起流螢般的火星,映得她眉眼間專注神色愈發明麗。
    “千錘百煉篇。”天競忽然清喝一聲,聲如裂帛穿透鍛打之音。手中錘法陡然變勢,由急雨轉作疏星,每錘都蘊著暗勁。坯料在精準捶打下發出龍吟般的嗡鳴,表麵雜質隨火星濺射而出。
    “精金百煉,在割能斷。”她念著要訣翻轉劍胚,刃緣在火光中顯出水波般的紋理,錘頭輕點劍脊三處,震出最後幾點焦黑碎屑,此刻劍身已透出鏡麵般的冷光,映出她汗濕的容顏。淬火時蒸汽騰起如白蛟出水,水霧散後劍體竟自行嗡鳴不止,似與洞中千年劍意生出共鳴。
    鐵坯在千錘百煉中漸顯秋水之形,每次延展都似紅綃舒展。天競執鉗的指尖微調角度,劍脊便勾勒出流暢的弧度,如美人纖腰般自然收束。錘落時迸濺的火星沿著劍身輪廓飛舞,恰似為初成的劍胚簪上金釵。
    折疊鍛打的層紋在劍體間隱約流轉,似羅裙疊皺的微妙肌理。她以鐵鉗輕叩劍胚試音,清越之聲如環佩相擊,便知火候已至。淬火前最後一道修理時,小錘輕點如繡娘走針,將劍緣修得比紙更薄卻無半分崩缺。
    每次回爐重燒時,嬌嬌便執起紫銅長勺,從陶罐中舀出柞木炭粉。腕底輕旋間,炭粉如碎雪般均勻撒入爐膛,火焰遇之倏然轉作青白色,將洞頂垂落的鐵鏈映照得寒光凜凜。
    她側身避過陡然竄高的焰舌,紅綢發帶被熱風拂得向後飛揚。待爐溫升至巔峰時,炭粉竟在火中綻出鬆針狀的銀亮紋路,天競趁機將劍胚重入爐中,坯料在青白焰心裏漸透出冰紋般的微妙肌理。
    “城器。”天競清叱一聲,腕底陡然發力如鶴唳青雲。先前的八寶角樓應聲啟動,青銅樞軸咬合發出編鍾般的清鳴。山泉自竹管奔湧而入,順著鐫刻夔紋的銅槽環成丈許水幕,將劍胚籠在粼粼波光之中。
    嬌嬌疾點三重陶甕,青鹽、雲母、柘灰依次傾入水幕。礦粉遇水化虹,竟在水麵凝出青、白、玄三色環紋。天競執劍胚徐徐轉動,刃身掠過不同色環時發出輕重各異的清音,似玉磬相叩。
    “呲~”天競將劍胚倏地浸入山泉,通紅的鐵器與冷水相激,爆發出悠長的嘶鳴。白霧轟然升騰如蛟龍出水,水麵翻滾著細密的氣泡,竟映出虹彩般的油光。
    待水霧稍散,但見劍身已凝成暗青色澤,唯有刃緣流轉著一線銀芒。她執起椆木磨石沿刃口推磨,石與鐵相觸發出春蠶食葉般的細響。每七次推磨便蘸泉降溫,刃鋒在反複研磨中漸顯霜雪寒光,竟照得見洞頂垂落的鐵鏈倒影。
    嬌嬌從腰間革囊中取出一方鞣製妥帖的鹿皮,在盛著桐油的陶碗裏輕輕一浸。素手拎起時,金黃色的油珠沿著皮緣滾落,在火光裏漾出琥珀般的光澤。
    天競接過時順勢一抖,鹿皮展如流雲。溫熱的油膏與劍身相觸,立即騰起一縷鬆香味的青煙。她以指腹壓著鹿皮沿劍脊推抹,油膜所過之處,劍身漸次顯露出千疊雲紋,似春冰乍裂時現出的流水脈絡。
    “這就行了?”埃卡特琳娜腕間微沉,烏木傘尖輕叩青石地麵。血瞳如浸寒潭的琥珀,沿著劍身流轉的雲紋細細巡梭,眸光在某處疊紋稍亂的地方微微凝滯。
    天競忽然旋身展袖,石榴裙裾在劍風裏綻開流雲般的弧度。她指尖輕彈劍脊,聽著餘韻在洞窟中蕩開三疊回響,這才挑眉拖長了語調。
    “當然~”那語調帶著蜜糖般的黏稠感,腕間卻突然發力將劍身橫轉。劍刃破空發出清嘯,恰巧削斷埃卡特琳娜鬢邊一縷飛揚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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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她旋即收勢回劍,尾音尚未消散,她忽並指如劍點向吞口處。這兩個字吐得脆生生似冰裂,眸子裏跳動著狡黠的光。
    埃卡特琳娜的傘尖倏地點地,血瞳微眯"我的頭發招你惹你了?"指尖輕撫過鬢角垂落的銀白發絲,唇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洋傘忽地旋開半幅,傘麵墨綢映出天競晃動的身影。
    天競趕忙將長劍背到身後,笑嘻嘻地湊近兩步“沒什麽嘛,這不失手了嘛。”她故意眨著眼睛,露出討饒的表情,“實在是埃卡大人的頭發太耀眼,劍光自個兒就追著去了。”
    說著突然伸手虛虛一抓,將從空中飄落的幾根銀發攏在掌心,獻寶似的遞過去“您瞧,半根都沒傷著!要不我給您綰個新髻賠罪?”指尖還沒碰到對方發絲,就被洋傘不輕不重地敲了下手背。
    “到底還差什麽?”埃卡特琳娜反手收攏洋傘,傘尖精準地叩在劍脊三寸處。血瞳微微眯起,視線如冰針般刺向天競。那聲線壓得又低又平,每個字都像淬過寒泉。握著傘柄的指節稍稍收緊,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了。
    “嘿嘿~”天競訕笑著從身後摸出一柄劍。那劍身遍布褐紅色鏽斑,刃口坑坑窪窪如鋸齒,劍格處還沾著幹涸的泥漬。她故意用兩根手指捏著劍脊,晃得鏽屑簌簌落下。
    天競忽然正色,以指尖輕撫那鏽劍斑駁的表麵“此乃千萬次刀劈劍斬、錘棒摧擊的頑鐵,經熔火千鍛而成。”指節叩擊劍身時發出沉鬱的鈍響,竟震得埃卡特琳娜傘沿微微顫動。
    “已近不滅之質地。”她翻轉劍身,露出刃口處星羅棋布的缺口,每個凹痕都在火光中投出深淺不一的陰影。
    “恰似匠人之心,造物之本。”忽以鏽劍輕觸方才鍛成的新劍,新劍竟應聲嗡鳴不止,刃身雲紋如臨大敵般劇烈流轉。
    “有令一切兵器驚畏之力。”她含笑望著埃卡特琳娜驟然凝縮的血瞳,“但凡形製、構造、用材、火候有所不足之物,遇之則自行瓦解。”
    “所以,又叫做,萬煉千痕。”天競突然振腕將鏽劍高擎,任其破空發出沙啞的嘶鳴。
    西王劍猝然遇擊,劍身劇顫如遭電掣,嗡鳴聲陡然拔高似鶴唳九霄。然其通體流轉不定,竟硬生生抵住鏽劍威壓,刃間雲紋雖亂未散,如急流中砥柱般兀自堅守。
    “現在就行了。”天競忽以二指輕彈西王劍脊,聲若清磬穿雲。那劍應聲昂首振鳴,顫跡倏止,通體流芒盡斂於刃,竟映出洞頂鐵鏈交錯如棋枰的倒影。
    “下麵,該去看看沐貞姐姐了。”天競手腕輕旋,長劍鏘然歸鞘。她反手將劍負於身後,發絲隨著蹦跳的動作在鬢邊飛揚,繡鞋尖點過尚有餘溫的青石板,裙裾掃起零星炭灰。
    “走嘍走嘍!”她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躍過淬火池,足尖在水麵輕掠即離,驚起圈圈漣漪映著洞頂微光。行至鐵索橋頭忽又回首,眸子裏跳動著未盡的笑意“某位大人再不來,山雀可要把栗粉糕啃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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