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林中雨散早涼生 已有迎秋促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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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大殿九丈九開闊,十二丈十二進深,地麵鋪就玄色琉璃磚,映得人影如浸寒潭。三十六根蟠龍柱皆用南海陰沉木,龍目嵌著鴿血寶石,晝夜泛著赤光。抬頭望那穹頂,竟是以整塊昆侖墨玉雕成九重星宿圖,星子皆用夜明珠鑲嵌,陰森森亮著幽光。
四壁懸著九九八十一幅錦繡幔帳,俱用金線繡著百鳥朝鳳圖,那鳳凰眼珠卻都用墨色珍珠點綴,瞧久了竟似在冷冷睨人。東西兩廂各列著十八張紫檀交椅,椅背雕著饕餮紋,獸口銜著青銅鈴,風過時叮咚作響,似有冤魂低語。
赤眉與鬼手伏跪於地,額角緊貼冷硬磚麵。二人肩背繃如鐵弓,連大氣也不敢喘。赤眉暗中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滲出血絲;鬼手則喉結上下滾動,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在青磚上洇出深色水痕。他們雖未抬頭,卻分明感受到那道居高臨下的目光,似有千斤重壓碾在脊梁骨上。
“你家這兩個打手太廢物了,沒辦法啊。”風鈴兒將兩手這麽一攤,指尖漫不經心地卷著馬尾辮梢兒。杏子般的眼睛瞪得溜圓,眼波橫斜處,滿滿地漾著七分鄙薄三分譏誚。唇角微微向上這麽一挑,倒像是瞧見了什麽極可笑的事體。
“要不是我重傷未愈,現在你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厲榮強提真氣,唇角滲出血絲,目光卻如淬毒的利刃般直刺風鈴兒。每字每句皆帶著刮骨鋼刀般的寒意。
風鈴兒歪著頭,指尖繞著青絲打了個旋兒,杏眼裏漾起狡黠的光。她故意將話音挑得又輕又脆,像玉珠兒滾在瓷盤上“自己技不如人,倒要往別個身上撒氣?莫非~”她尾音忽地往上一揚,“你們連我這個經脈尚未貫通的小丫頭也敵不過?”
“哼。”赤眉與鬼手喉間擠出沉悶的哼聲,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赤眉額角青筋暴起,古銅色的麵皮漲得紫紅;鬼手五指深深摳進地縫,指節繃得似要裂開。二人肩背劇烈起伏,卻終究將頭顱壓得更低,隻從齒縫間漏出壓抑的喘息,混著血腥氣在齒間輾轉。
風鈴兒指尖輕撫過袖口並不存在的褶皺,唇角噙著三分笑意。她將青絲往耳後一掠,聲如清泉擊石“橫豎我雖帶著傷,到底將人打跑了不是?便是有天大的道理,這罪過也落不到我頭上來。”
風鈴兒話音方落,忽地將手往腰間一叉,斜挑著眉梢看向厲榮。她袖口隱約露出半截纏著紗布的腕子,卻偏要作出滿不在乎的模樣,鞋尖輕輕踢開腳邊的碎石子。
“這次確實是我的屬下無能。”厲榮屈起染血的食指,以袖口緩緩拭過唇角,絳紫血痕在衣料上洇開殘梅似的暗紋。喉結滾動三遭,方從胸腔深處逼出話語,聲若積雪壓折枯枝。
風鈴兒將雙手往腰後一負,短打衣裳束出伶俐身段。她踮起腳尖往前傾了半分,唇角扯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知道就好。”那聲冷笑從齒間輕飄飄蕩出來,帶著三分奚落七分譏誚,杏眼裏淬著明晃晃的冷厲的光暈。
“嗤,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風鈴兒話音未落忽地旋身,猩紅短打霎時在墨黑披風裏綻成一道血痕。她沿著朱漆殿柱疾行,披風拂過冰冷金磚,卷起幾星未幹的血沫。披風下擺驟然翻湧如垂天之雲。
“呼~”風鈴兒倏然停步,墨黑披風在身後蕩出半圈漣漪。她仰麵深吸口氣,林間清氣沁入肺腑,教人通體舒泰。但見四周古木參天,虯枝交錯間篩下碎金般的日光,連短打上都跳動著斑駁光點。
她信手解開領口玄色係帶,墨緞披風如垂翼般悄然墜地。霎時猩紅短打盡數顯現,烈烈赤色撞破滿目蒼翠,恰似寒刃劈開碧玉,那衣袂迎風振起時,竟比林間最豔的花兒還要灼目三分。
“好一出虛與委蛇的戲碼。”她忽地輕笑出聲,指尖漫不經心卷著腰間係帶。她聲音裹著林間清風,卻比枝頭新發的嫩芽更尖利三分。眼底映著漫天蒼翠,那點譏誚的笑意便越發鮮明。
林葉忽地簌簌作響,星塵提著朱紅酒葫蘆撥開藤蔓。月白寬袖被山風鼓蕩得如同展翼,四條馬尾辮在身後蕩出流亮的弧線。她仰頭飲盡葫蘆中最後半口酒,這才屈指彈開唇邊沾的杏花瓣“怪事年年有,你都會用成語了?”
風鈴兒指尖纏繞的絲絛倏然靜止,宛若驚蝶棲於棠枝。她眼尾輕揚,目光如銀針般刺向聲源處,但見星塵發間碎光與月白衣袖上的暗紋交相輝映。寬大袖口隨她背手的動作垂落,恍若九天雲瀑傾瀉而下,袖緣綴著的星芒繡樣在林隙微光裏明明滅滅。
風鈴兒指尖輕輕一抖,將那縷絲絛繞在指間打了個旋兒。她歪著頭看向來人,眼波流轉間帶著狡黠的光彩“人都是會進步的嘛。”她唇角翹起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連帶著眼尾也微微上揚,活似隻剛得了趣的狐狸,“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對不對呀?”
“可不枉我啃了那麽些酸掉牙的典籍。”風鈴兒忽然踮起腳尖轉了個圈,馬尾辮隨風揚起又落下,說著伸出食指輕點太陽穴,眸中閃過明珠般的亮光,“如今這些之乎者也,可比星塵姐姐你葫蘆裏的酒水更得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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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塵聞言輕笑,腕間銀鈴隨著抬手的動作叮當作響。她將酒葫蘆往腰間一掛,伸出纖指虛點對方鼻尖“先別得意,前些日子不知是誰對著《道德經》打瞌睡,發梢都浸到硯台裏了。”說罷倏然後撤半步,掌心恰好接住穿過葉隙的細碎陽光。
“咳咳,那隻是個意外……”風鈴兒突然低頭假意咳嗽,指尖無意識地卷著衣角。她目光遊移著掠過樹梢,連耳根都透出薄紅,說著突然踢開腳邊石子,嘟囔聲漸如蚊蚋,“誰讓那些字句比安神香還管用……”
星塵忽然向前傾身,月白衣袖帶起一陣清冽酒香。她指尖輕輕挑起風鈴兒的下頜,“哦?卻不知是哪句‘道可道’催得周公來赴約?” 眼中噙著的笑意忽又一轉,“不若明日我來督學,免得某人不慎將《南華經》當作了枕頭?”
“咳咳,算了。”風鈴兒偏頭躲開她的指尖,假意咳嗽著退後半步。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帶,目光飄向枝頭嬉鬧的雀兒,卻掩不住耳後漫起的霞色。她佯裝撣拭衣袖並不存在的灰塵,聲氣裏透出幾分悻悻。
“秋乏本就是天道,聖人都許打盹的!”那最後半句說得又快又急,倒像要把自己說服似的。一片梧葉恰落在她發間,晃悠悠不肯墜下。
星塵撚住那片搖搖欲墜的梧葉,指尖在葉脈上輕輕一叩。霜白的衣袖垂落時帶起細微風聲,“既然引經據典……”她忽然將梧葉轉了個麵,露出葉背初凝的露痕,“禮記怎不說說,秋日打盹該罰抄多少遍?”
“那不重要。”風鈴兒突然伸手拍落發間梧葉,赤色袖擺驚起三兩寒蛩。她跺腳踩住那片翻飛的落葉,仰頭時露出纖細的脖頸。
“反正這些陳年舊冊裏的規矩……”她聲音忽然揚起來,帶著破罐破摔的潑辣,“都是人寫的,能寫自然也能改!”
“哦,眼下正巧是秋蟲活躍,不妨背背促織經?”星塵忽然俯身拾起半片殘葉,就著葉隙漏下的月光輕吹。一縷幽咽蟲鳴竟從葉緣流淌而出,驚得草窠裏真蟋蟀應和著振翅。她將殘葉斜斜抵在唇畔,眼尾彎成初五的月牙。
風鈴兒猛地蹲下身捂住耳朵,赤色衣袖垂落草窠沾上夜露。她從指縫間漏出哀哀的嘀咕“那些之乎者也的經文,哪有看蛐蛐打架來得痛快……”她忽然揪住星塵的月白袖角輕晃,“好姐姐,你且當我是個隻會喊"將軍上陣"的俗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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