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逐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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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柳步筵帶著妹妹乘船南下的時候,林堃遠也正準備踏上南歸的旅途。
午時三刻,運河幽州碼頭上,霈澤莊夥計們正在搬運貨物。細長的海陸岸線邊上,排列著許多大小船隻,唯獨一艘三帆大船最為熱鬧。船頭緣上插著兩麵祈福紅旗,紅黃黑白綠五色平安旗在彌帆柱上飄舞,主桅杆直指雲霄,頂端掛了一麵定風旗,下麵“霈澤莊”字樣的金紅相間旌旗在幽州蒼白的天際下尤為顯眼。
船頭上,林堃遠手中捏著一張紙,紙頭被他攥得緊緊的。這是昨夜程驊給他的藥方,上麵卻隻寫了“新羅海玉”四個字。
這就是程驊,是我們的阿耶。
整個武林都知道新羅海玉不翼而飛,程驊明知道我們兄弟是蓬萊洲弟子,竟給了這麽一句廢話。
枉我對他抱有期望。
但是程驊叫他去,難道純粹是他說的惦念他們?更不可能……
事情一定沒有這麽簡單,他把紙拿在手裏摩挲,靜靜望著大運河的水麵。
“二莊主,都齊備了,就差東帛他們回來了。”老祝打破了寧靜。
林堃遠把紙揉成團丟進水裏:“嗯。再等等。”
正說著,東帛、北瓦等四個人騎著馬從遠處趕來,及至岸邊,他們迅即跳下馬,把馬韁繩交給水手,然後匆匆登上甲板。
“昨晚上探查得怎麽樣?”
“回稟二莊主,昨夜我們進到程泰府中,發現侍衛都是普通兵士。”東帛回道。
“查探仔細了?”
“盧龍參軍及以上的將領,我們也都試探過了,應當就程泰一人是天舞門弟子。”
昨夜盧龍府開宴,除了府兵,其他能偷懶鬆懈都不會放過機會。堃遠點點頭:“派人盯緊他。”
“是。”
“二莊主,還有一事。”
“嗯?”
“冷麵芙蓉的消息斷了。”
“斷了?”
“我們剛剛回來的時候,路過客棧,說她已經離開了。”
“嗯。”林堃遠麵色冷峻,他注意到了,方才出客棧的時候,對麵的房間已經敞開打掃了。
“水路陸路都問過了?”
“回稟二莊主,水路上,昨晚上起到今天,要麽去江南、要麽去安南,啟航的船都是咱們莊裏頭的承造的,全是很熟的老客人。大家都說全是自己的人,沒有陌生人。”
“陸路上,聽說昨天晚上衙吏抓個逃跑的官伎,滿城搜羅,雞飛狗跳的,這會還鬧著,現在路上連個能露麵的小娘子也沒有。”東帛接著道。
“對啊,說來也奇怪,難不成插翅跑了?”北瓦道。
嗬,還算是機靈。林堃遠兩個手指在船櫞上輕輕敲了敲。
“你們現在覺得她是冷麵芙蓉了嗎?”
“可能吧。按照她的功夫,要想不被人發現翻個城池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東帛問道,“二莊主,要接著找嗎?”
“當然。”
她帶著一個官伎呢,肯定是坐船更方便點,堃遠接著吩咐道,“去我們的老主顧那裏關照關照,別讓混進什麽人。幽州和寒酥山底下還是派人盯著……翻遍整個大瀛都要把她找出來。”
“是。”
“還有,要是查到她的蹤跡,要禮敬客氣些,我們是有事求人家。”
“屬下記住了。”
夜半,月暗天涼,河水寒顫,天地間隻剩了船行浪濤的響聲。冬夜河麵,不少船隻都很謹慎,它們都聚在一起緩緩駛著,以免盜匪來襲時候,互相有個幫襯。霈澤莊的大船自然成了其他船隻的船首。
林堃遠倚在船櫞邊,取了九節洞簫悠悠吹了起來。簫聲如一匹柔滑的絲緞,又如銀河上落下來的天水,落入了江心,河水柔軟,撞到山崖堤岸都能變出任何形狀,但它有是那麽澎湃豪氣,總有衝垮山石的氣勢與本領。簫聲水聲低唱高和,化作層層漣漪進到行船旅人的心坎裏。
林堃遠心裏藏著不少事情,又難與人說道,隻好借簫聲一解煩悶。
“你倒還有這閑情逸致。”忽然,船上落下六個鈷青長袍的青年來,為首的一人腮幫子扁扁的,在夜色下閃著陰狠的凶光。六個人迅速將林堃遠圍了起來。
林堃遠扭頭一看,這不是蓬萊洲的同門嘛,師伯的徒弟,總是這樣氣勢洶洶。
“費師兄今日到我船上來是?”
“別和他廢話,給我上。”費前川吩咐道。
隻見六道暗青色與林堃遠的白影迅速交織在一起,堃遠手中的白玉九節洞簫在他手中轉得如羅盤,一一擋了朝他飛來的六把長劍。
“師兄剛到就給我送這麽大一份禮。我都不敢收呢。”夜色中,堃遠壓住怒火。
費前川見六個人五十個回合都沒有傷到林堃遠分毫,氣得鼻孔張大,直冒青煙。
“蓬萊洲弟子聽令。”
“在!”
“今日必須誅殺逆賊林堃遠,違令者,殺!”費前川惡狠狠道。
“是!”
霈澤莊的人聽見外麵響聲震動,全跑到甲板上,點起了火把。見自己二莊主被六個莫名的歹人圍著,手裏連個兵器都沒有,全部拔出自己的刀劍就要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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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許動!全部靠邊。”林堃遠命令道。
“二莊主!”
“你們倒是跟我說說,這是什麽理由?”林堃遠的側臉棱角分明,閃著淩厲的寒氣。
“別與他廢話。”費前川道,“把你們的看家本事都拿出來吧,解決了我們好交待。”
“是!”其餘五個鈷藍弟子凝眉聚神,向林堃遠噴湧著騰騰的殺氣。一刹那,六道影子又交疊在了一起,很顯然這一次他們都放出了看家本事。甲板上叮當作響,打得邊上的船都走到甲板上看熱鬧。
東帛見狀,趕緊衝回臥艙裏,去把林堃遠的劍抱出來:“二莊主你的劍!”
他焦急地想要遞給主人,但完全找不到縫隙。霈澤莊船上五十餘人,加上周邊船隻,這麽多雙眼睛,沒有人看到林堃遠是如何從東帛手裏抽出了劍。他們的影子快到隻剩了幾抹光波。隻聽得“嘶拉”一聲,六個人同時被擊退,撞到了船欄杆上,六道光影總算化回了實體。
費前川捂著右邊胸口,一道殷紅的鮮血流了出來,他疼得齜牙咧嘴,他舔了舔嘴角邊的血,不快地哼了一聲。月光清冷的映照下,他高聳的顴骨顯得極為可怖。而另外五個弟子,也同樣摔倒在甲板上,捂著右邊胸口處撕裂的疼痛。
船上圍觀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手裏都捏出了汗水。這到底是什麽人,能有萬林落鳥的利落。月光下,這個穿著白色麒麟紋襴衫的男子,被月色籠上了一層玉紗,泛著皎皎的光輝。
連同霈澤莊裏的人都看傻了,他們素來知道莊裏選拔、訓練他們嚴苛得很,每每也有怨言,但剛才,他們把所有的不滿全部吞進了肚子,隻有滿心的佩服。
東帛、北瓦立馬上前拿劍架在費前川的脖子上,另外幾人也被莊裏武士拿刀看住。
“念在同門一場,我饒過你們。”林堃遠烏黑的眸子冷冽如霜,“但是你最好說實話!”
“你真的練成了扶桑劍?”
“你現在有資格問我話?”
“嗬!”費前川冷笑一聲。他終於站了起來,畢竟跪在林堃遠麵前的姿勢讓他更不好受,但是東帛和北瓦還是將他逼到船櫞邊上,以免他再有什麽妄動。
“費師兄,你就說吧,堃遠師兄不會怪罪我們的。”一人說。
“師兄?他已經被逐出蓬萊洲,早就不是我們的人了!你還叫他師兄?”
說話人隻好閉嘴。
“你知道,剛剛那一劍,不是因為你命大。”林堃遠將劍握在手中,忽然一道劍光上聳入雲,淩厲的劍芒如虹霞般落下來,直直戳到費前川的腳指頭跟前。餘尾的一股劍氣將費前川的衣服撕了個大口子。
費前川何嚐不知道扶桑劍的厲害。剛剛那一劍,林堃遠可以劃在他的右邊胸口,當然也可以劃在他左邊的胸口,或者喉結湧動處……
“湯穀上有扶桑,十日所浴,高三百裏。”上古傳說中扶桑樹,是東方大木,雙木纏繞而生,直入雲霄。後世雖無人再見這棵樹,但蓬萊洲上確確也有一棵壯碩的扶桑。蓬萊獨門劍法扶桑劍由此而來。和素骨經相似,扶桑劍的練成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勤,同樣也是武林盛大的喜事。但是林堃遠被逐出師門了,武林人並不知道這個消息。
“你們都看到了,我們蓬萊洲的扶桑劍,練成的是他林堃遠。如果我們今日不合力殺他,往後還有我們的好日子過嗎?”就算林堃遠威嚇他,費前川也並不打算服軟,他賭林堃遠不會跟同門過不去。他今日但凡敢殺他,屠門的罪名就要永世背在身上。
“吾等全憑師兄吩咐!”一人道。
“蛟龍掌準備!”
“費前川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隻見六道鈷藍光影一下推開眼前押著他們的十多個武士,所有人,幾乎全部吐了口濃厚的鮮血,身體的骨頭像被人打碎了一般疼痛。
霈澤莊武士的刀劍唬唬豪橫山匪或者驕蠻官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他們押解貨物幾無暢通無阻。但是想製住蓬萊洲的弟子們,那還是太嫩了。
“你!”林堃遠看到倒在地上嗷嗷直叫的莊裏兄弟,不禁心痛不已。
“不要你顧念什麽同門之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費前川勾起他大嘴的一角,挑釁道。
“把他們全部送進艙內照顧,你們再往後靠後一些。”霈澤莊的旌旗在堃遠的上方呼呼地吹著,寒夜江上的呼號似乎叫囂了全部生靈。
“你想幹什麽?”
“我是個生意人,平生最愛算賬。我可以吃虧,但是我的兄弟們不行。既然你們已經不認我這個同門,那我也不客氣了。”
聽他一說,蓬萊洲其他弟子便知又是一場惡戰,他們調運起所有的內功,朝林堃遠身上劈去。一時間,船上旗幟像吃了十級的龍卷大風,原本晃蕩的的船身又因為甲板被掀起而顛簸搖晃,天空、水中、其他船上,木板四飛,明明隻是在運河上,卻如在大海中,浪濤滾滾。
令所有弟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林堃遠接下了所有的蛟龍掌。蛟龍掌共有十八招,蓬萊洲高弟子九人,一人習得兩招已是了不得。但似乎林堃遠全部習齊整了,更要命的是,他們六個人零散的十二招,完全沒有辦法對付林堃遠的十八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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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堃遠雙目凝視自己的同門:“說!誰派你們來的?”
“是……師父。”剛剛想勸架的那弟子趴在地上,猛吐了一口血。
隻見一記劍光落到了他的背脊,一下刺穿他的胸膛。他甚至都來不及扭頭看是誰給他下的手。
“費師兄!”其他弟子驚呼。
“他是我們最小的師弟啊,費師兄你怎麽下這樣的狠手?”
“他汙蔑師父,這樣的大罪難道不該死嗎?”
林堃遠知道費前川心狠手辣,但是沒有想到,如此喪心病狂!!他在用蛟龍掌的時候尚且握住分寸,不讓這些同門失了性命,但費前川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親師弟!
“你!”林堃遠拔起自己的長劍就要往費前川身上刺去。
費前川躺在地上,看在懸在自己頭頂的寶劍,大笑道:“你刺啊……”
林堃遠就算怒火中燒,但也斂住了脾氣,長劍落地,劍芒隻在費前川臉上劃下一刀。
他說是師父,也就是林堃遠的師伯掌拂。蓬萊洲自清緣山的斷言之後就不再有掌門,但是明爭暗鬥沒有停過,最後隻剩下兩個支脈一直較著勁,傳到現在,便是師伯掌拂一支,和自己的師父掌燈一支。掌拂圓滑陰險,掌燈寬厚仁慈,蓬萊洲大權始終是掌拂在把持著。林堃遠被逐出師門也是因為師伯知道他練成了扶桑劍和十八道的蛟龍掌,怕他取而代之。因為即便沒有新羅海玉,掌握了蓬萊洲絕頂武藝的弟子,也足足可以擔起掌門大任。
林堃遠無意掌門之位,他生平理想隻是賣貨掙錢,周遊天下,平平淡淡過一生。
“我已離開師門,師伯還有什麽不滿?”
“看來傳言是真,林堃遠你確實是個武學天才。”費前川獰笑道。
“堃遠師兄。”另外一邊傳來一個聲音,對堃遠道,“不是師父,是盧龍的司馬程泰。”
“程泰?”
“程泰派我們來,教訓教訓你。”那個弟子垂頭道,“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你們如何結識的程泰?”
眾人不語。
這一仗打得他們都吃虧。明明隻是程泰雇了掌拂,掌拂派他們來,存了的私心,想順帶把林堃遠收拾了。
掌拂知道,逐出師門,哪有永遠消失來得爽快利索。
“你們是做了盧龍的打手……”林堃遠謔地想明白了。
躺在甲板上的蓬萊弟子麵色慘淡,算是默認了。倘若知道林堃遠練成扶桑劍,又練成了十八道的蛟龍掌,那他們今天豈會做這個冤大頭!即便師命難違,也不至於這般撕絕了同門的情誼。他們中的一兩個似乎有些已經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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