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蓑衣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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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怎麽就這時候下了呢。”東帛在霓雀莊對門的屋簷下躲著雨,雙臂在胸前抱著,他一會兒蹲著一會兒又站起來,不住地徘徊。他非常確信自己是提前完成任務,到達目的地,可是來做什麽呢?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隻求自己猜得沒錯,自家主人馬上能出現在麵前。
正當他望著遠方盼著林堃遠翩翩而來時,一群蓑衣人從天而降,約有七八個人,一列齊齊地朝霓雀莊走來,把地上原本的水花踩得更大了。東帛被這氣勢震懾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嗖地一閃,藏進邊上的弄堂裏一動不動,細細觀察著這群人。他們個個穿著夜行衣戴著麵罩,蓑帽上的水嘩啦啦地往下流,更看不清麵貌。隻見他們躍上霓雀莊的外牆,在牆上飛簷走壁,查看一番,然後迅速往內院行走。
“糟糕,該怎麽提醒柳娘子呢。”東帛有些著急,看著雨夜裏隻有深藍的天空與青石板折射的光亮,他壯了壯膽子去霓雀莊敲門。
早在內院整裝待發的柳若蘅與長孫繁縷,已約稀聽到房簷異動:“下這麽大的雨也來闖,還有好幾隻呢。”
“真不知道莊子裏有什麽他們這麽感興趣。”若蘅一襲青衣,身穿蓑衣鬥笠坐在椅上,閉目聽著上麵的動靜。
“朔瀟閣走了一圈,一共七隻。”若蘅身邊,繁縷凝神閉目數道,在瑤恩宮漫長的冬天,她們早已練就了在一片寂靜的雪夜聽花開的絕技。
“腳步這麽輕,好身手啊。”若蘅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繁縷看了若蘅一眼,相視笑了起來。
若蘅起身開門,徑直往樽鬆居去,剛踏進樽鬆居的大門,就聽房簷上一人喊道:“柳步筵,快交出新羅海玉,我等饒你一命。”
“來者是誰,為何出言放肆?”霓雀莊家丁回道。
“哦,我忘了。柳步筵中了毒沒法開口說話。”另外一個蓑衣人在房簷上坐下來,悠然不屑地理著自己的金手套,另外六人分別矗立在他的兩旁,掐著嗓子道,“找個你們管事的,把海玉交出來,這大下雨天的,費勁。”
“我們不知道什麽海玉!”家丁擺好陣仗,隨時迎接對方的挑釁。
“哈?”蓑衣人充滿驚異地說道,語氣裏滿滿的傲嬌,“新羅海玉你們不知道?不是你們的鎮莊之寶嗎?”
“胡說,我們的鎮莊之寶世人皆知,乃羊脂白玉爐,哪來什麽破海玉!”家丁吼道,“你們找錯地方了,請回。”
“嘖。不承認也沒用。”蓑衣人不耐煩地歎了一口氣,向矗立在邊上的蓑衣人點了個頭。
“柳步筵,拿海玉換解藥!”蓑衣人又喊道。
“你一步都別想踏過這裏。”家丁一字排開攔在樽鬆居房門外。
“既如此,那我們就自己取咯。”坐著的蓑衣人話音剛落,其他六人便從天而降,與家丁們廝打。家丁們受過嚴格的軍事化訓練,且人多勢眾,大打了半刻鍾的時間。但逐漸地,體力都有些跟不上,與這些人的差距越來越明顯,眼看著全要倒在地上。
“拿海玉換解藥?你是說,今天阿兄受傷是你幹的?”若蘅與繁縷在邊上看了一陣這些人的招式,都不複雜,但下手都極為狠辣。
“停!”坐著的蓑衣人命令手下道,他探下身子,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個纖瘦的綠影,“小娘子啊。”
“二莊主,不可!”家丁們見柳若蘅拿著鞭子出來,趕緊勸道。
“霓雀莊的女娃娃。嗯,就是那個被陸茂玄搶婚鬧得天下皆知的柳娘子吧?”蓑衣人陰陽怪氣道,“終於有個人擔心柳莊主的性命了。”
“我讓你回答我的問題,今天是你放的毒鏢嘛?”若蘅的語氣裏沒有任何感情。
“還有些凶啊。”蓑衣人裝得非常害怕的樣子,細聲細氣道,“我真怕怕。”
“趁我還沒有想扒了你的皮,把解藥先拿來。”若蘅目露凶光,盯著還在房簷上的蓑衣人。
“好大的口氣!”蓑衣人怒道:“柳娘子,交出海玉,我便放過你!否則,你和你的哥哥,還有整個霓雀莊都要灰飛煙滅。”
“笑話,口口聲聲放過我,還不知道是誰來求誰呢。”隨即,若蘅一個漂亮的回身,綠影在雨夜中透著幽亮又決絕的冰冷。新的金蠶絲狐狸鞭在青石地上激起響亮的一聲,聲音穿過雨簾驚得所有在場的人都豎起了汗毛。飽受訓練的家丁們一直以為這位二莊主平日裏愛耍鞭子隻是鬧著玩而已,連見過她最高段武藝的繁縷都被她的怒氣所震懾。
“想要海玉,先把解藥拿來。”
“你嚇不了我。”一鞭濺起的水花如小顆冰雹一般朝蓑衣人的臉上重重飛去,他拇指一橫,抹去臉上的雨水,從懷裏掏出一個白陶小瓶道,“解藥在此,海玉呢?”
“李叔,去把海玉取來。”
“二莊主,我們哪裏來的海玉啊?!”家丁李叔道。
“閣樓第四個書架,最上麵一層的青緞盒內。”若蘅道。
須臾,李叔端來一個四寸方大小的團花青色緞盒躬身侯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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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給他看看。”若蘅道。
一塊藍瑩瑩的、發著幽暗光亮的石頭靜靜躺在緞盒內,如暗夜繁星。
蓑衣人見若蘅拿出海玉,立從房簷上飛下來,要看個清楚。若蘅將錦盒蓋子一蓋,把李叔護在身後,伸出手來向他討要解藥。
“我怎知這海玉是真是假?”蓑衣人問道。
若蘅道:“我就說你這個人不大聰明。”
“如何?”蓑衣人怒目。
“你連海玉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你還來跟我要,還找這麽些人來莊裏搜?”
“噗嗤”,角落裏傳來一聲沒有忍住的笑聲。眾人扭頭望去,東帛全身半濕地站在那裏發笑,見眾人好奇地盯著他,立馬捂緊了嘴巴探出腦袋作揖稟道:“二莊主,小的東帛,雨大路過貴莊,想借個屋簷躲躲雨。”
若蘅並不知為何東帛會在此處,但是她也不關心,把頭扭回來,對蓑衣人道:“你要是不信就算了,白讓你漲了個見識。但解藥你必須要給我。傷我阿兄的仇我也要報。”還未等蓑衣人反應,若蘅已一鞭掀掉了他的鬥笠。
蓑衣人備覺遭奇恥大辱,拔劍向若蘅刺去,眼見鋒刃直逼若蘅胸口,她輕盈地一腳踢在蓑衣人的手腕,劍騰空飛起又重重地摔下。當蓑衣人還在震驚之時,若蘅已近身搶走他另一個手中的藥瓶。眾人見柳若蘅武藝如此之高,皆驚得傻站在原地。
蓑衣人氣得青筋暴起,從袖子中拔出兩把小的流星斧來向若蘅砍去。劈了十斧,若蘅便躲了十斧,輕巧的身段絲毫沒有讓蓑衣人傷到她半分。“呼啦”一聲,極為鋒利的小斧飛到天空轉了三圈,直直地朝若蘅飛去,若蘅見這弧度與速度並不走之前的直路子,扔出鞭子繞在斧柄上,小斧就勢坎到了樽鬆居的廊柱上。廊柱邊,立著剛剛才到的林堃遠。
黑夜裏,鬥笠下,林堃遠見到柳若蘅皙白的皮膚沾著點滴雨水,更顯凝脂晶瑩水潤,打得火熱的她,嘴唇櫻紅,一雙平日裏溫和的長杏眼此時眯起來拉成了攻擊性極為強烈柳葉刀鋒眼,似要將對方刀刀淩遲。
“嗬,柳二莊主,深藏不露啊。但我們也不少好欺負的。”蓑衣人命令道,“拿下海玉,回府。”
話音剛下,另外幾個蓑衣人一同將老李圍了起來,老李難敵眾人,隻得把緞盒往空中一拋:“二莊主接住。”
若蘅輕巧一躍,飛身而起接過緞盒,舉在胸前,落在地上,無聲處仿佛在說:“海玉乃我鎮莊之寶,怎能為你們所奪?”她抱緊緞盒,對著複又來奪盒的六人一個連環回旋踢,六人臉上頓時被若蘅踩得滿麵土水,鼻歪眼腫。
“柳二莊主,報上門派來。”蓑衣人吼道。
若蘅心想,就你這點樣子還要我給你報門派,你配嗎,便道:“你先把你的門派報一報。”
“蓬萊洲。”蓑衣人道。
“蓬萊洲何故傷我阿兄?”
“蓬萊洲沒有傷你阿兄,我們隻是想要回海玉。”蓑衣人道。
“蓬萊洲乃武林名門正派,趁人之危,實屬不堪。”若蘅簡直為這行為所不恥,“早與你說過了,霓雀莊沒有海玉,你偏不信。”
隻見黑夜中,一道青影劃過黑夜,撕開了所有蓑衣人的麵紗。一把銀劍指著領頭人的脖子:“哪裏來的妖魔邪道,竟敢謊報蓬萊洲弟子,敗壞蓬萊洲名聲。”林堃遠怒目而視,眼前的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你是誰?”
“我才是蓬萊洲的弟子。”又是一劍,林堃遠劈開了所有蓑衣人的蓑衣,劍鋒的淩厲讓他們不住地後退了幾步。
“哼,擺陣!”領頭蓑衣人喊道。隻見七人將兩人圍在中央,如北鬥七星般忽閃忽退,行蹤不定,大雨中,七人腳步詭譎,看得人暈頭轉向。這陣法,實屬有些熟悉啊,果然還是混沌局,若蘅想起竹煙蘋的晚上,向林堃遠提醒道:混沌局迷陣,小心毒鏢。
話音才落,一排銀鏢向兩人飛來,兩人躬身一探躲了過去,還沒立起身,西麵又飛來一排鏢,兩人索性騰躍,隻見半空中一排飛鏢又向他們飛來,兩人趕緊向後一彎下了半個腰,躲了過去。
“海玉是真是假?”堃遠故意大聲問道。
“你說呢?”
若蘅見東麵又一排銀鏢飛來,實在是沒有明白迷陣裏的思路,再如此下去一定會耗盡自己所有的精力。於是她將緞盒往房簷上一丟:“你們誰想要,去拿吧!”
林堃遠見若蘅丟出緞盒,故意加入混戰去搶。眼見著七人更是著急,紛紛躍上房頂,其中一人拿到緞盒後,迅速消失在了雨夜中。
“這幾個人也太好騙了一點。”林堃遠翻下屋簷來道。
“是真的。”若蘅冷冷地說道。
堃遠心想,若蘅騙人還這麽淡定,他跟在後麵,一路進了朔瀟閣:“雖然打發了他們,但是混沌局不是那麽好騙。”
“我著急救阿兄。”若蘅推開房門,走到床邊,見維兒安穩地睡著,好像沒有被剛才的打鬥聲驚醒,微微一笑道:“愛睡這個可真的隨了姑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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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這樣,就是把自己置於險境中了!”林堃遠在一旁插著腰有些擔心她的處境,不禁道。
若蘅原本對著維兒的臉“嘩”地轉過來:“孩子在睡覺,你吼這麽大聲幹什麽?”她走出門去,房門輕掩,拿出白陶瓶對餘奇道:“餘奇大哥,麻煩你先把這藥送到淩晚渡給蘇大夫,看看是不是管用。”
林堃遠從柳若蘅掌中搶過解藥:“沒有瑞喜他上不了淩晚渡。我去吧。明天辰時,我會叫瑞喜在渡口等你們。”說完便往外走。
東帛見少主來了,喜滋滋地跟後麵要與他一同離去。誰知林堃遠轉身嚴厲地對東帛道:“你現在是沒有我的吩咐,想去哪就去哪了是嗎?”
東帛被少主嚴厲的麵色嚇得不輕,立馬低頭認錯道:“屬下想著二郎宅心仁厚俠肝義膽重情重義一定會來霓雀莊報信,所以便在這裏等著……”
堃遠俊朗的臉在夜色中仍然一副鐵青,東帛見少主毫無反應,偷偷抬頭看一眼,馬上又縮回了腦袋:“淩晚渡邊上蚊蟲太多了,屬下實在忍受不了才來霓雀莊等少主。”
堃遠聽罷,心想這小子還算說了實話,本來自己就打算派東帛到霓雀莊送信來著,但是,為了保持少主的威嚴與冷峻,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東帛見少主“動”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迅速抬著腿在後麵跟著。
“明天護送他們一起到淩晚渡。”林堃遠吩咐道。
“是!”東帛歡快地應道。
“我叫它海玉,它便是海玉。”若蘅冰冷的聲音在堃遠的耳邊響起。堃遠駐足,側過半張臉,看到若蘅已走到他的麵前,她把鬥笠取下,蓑衣脫下,塞進堃遠手裏:“告訴阿兄,天亮我就帶著維兒去看他。”
眼前的柳若蘅不是大婚那日的美豔奪人,也不是竹煙蘋的書卷恬淡之味,更不是在汲水居時洗手作羹湯的煙火溫暖,而是極度的憤怒尚未平息的冷漠與疲憊——她臉上沒有表情,但看起來像傳說中瑤恩宮冰封的雪山,內藏著麵對敵手的狠辣與怒火;她的語氣也沒有情緒,但至少讓堃遠感受到她不想讓他費神;她眉眼低垂,焦急與低落交揉在一起,卻凝成了表麵上的清冷。堃遠未做聲響,戴上鬥笠穿上蓑衣,抬步消失在雨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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