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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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福灣港,“長風使”的船隊浩瀚而壯大,在這個日子前,海盜海賊們突然銷聲匿跡,據說他們聞風喪膽躲了起來,也有說他們另尋出路,也有說他們正養精蓄銳蓄勢待發。此前海賊們阻斷了大瀛去往新羅的海路,此次長風使出行,正是重新打通這條路。帶著陛下的願望與氣勢,出征儀式極為盛大,盡顯皇家氣派。
繁縷頭帶孔雀發冠,吐綬、翠縹、青艧、金埒、朱湛等色織成了孔雀尾紗覆在她烏黑的發上,額沿盤上了一個精致纏花金帶,身披軟翠色華服,鑲嵌了各色珍珠寶石,盡顯華貴端莊。
女官嚴婧璿著八品朝服侍候在繁縷身後,江南一眾大商亦分列兩排站在紅毯之上,恭候使尊上船。
“沒有想到最後竟是你。”嚴婧璿在繁縷身後嫉妒地看著她滿身華飾。
“我也沒有想到。”
“何必裝得這麽無辜。你一直待在你外祖母那裏,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吧。”
“這是你的意誌,不必加到我的身上來。”繁縷昂首望著大海,等待儀式的開始,“你其實不必進宮,在江南,海闊天空出入自由,何必去受那份罪。”
“白撿一個便宜,還覺得委屈。”嚴婧璿不滿地撇了撇嘴,隨即譏笑道,“不過你們長孫氏也就隻能靠你一個女子給家裏爭臉。”
說長孫繁縷無能可以,但侮辱一整個長孫氏,繁縷卻不愛聽,但礙於儀態要求,繁縷隻能忍住想扯嚴婧璿頭花的怒氣。
“嚴家倒是有男子給家裏爭臉,讓妹妹白白丟了使尊的名頭。”柳若蘅的話自輕輕飄進了嚴婧璿的耳朵。
聽了這話,繁縷原本怒氣睜睜的臉立馬轉了笑顏,朝若蘅咧嘴一笑,隻剩下嚴婧璿想衝過去扯柳若蘅頭花的臉。
“柳若蘅,你阿兄這輩子都爬不起來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裏拌嘴?”
“我阿兄行事堂堂正正,裏外沒有一個人說他一個不是。就算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他也受全江南商賈尊敬愛戴,不像有些人,德不配位。”柳若蘅回敬道。皇家貢品一事讓霓雀莊損失不少,若不是這次繁縷相幫、林堃遠周旋,她麵臨的可是覆莊的危險,這其中誰在做鬼,她心裏也明白,隻不過此時還沒有證據。
“四娘。”繁縷怕嚴婧璿要掐起來,趕忙打岔道,“我倆也算是自小結識,往後宮裏宮外,我不會拘著你,隻要不違宮禁,想去哪裏也都由你,算是我對你的一些情分。”更為重要的是,長孫繁縷想起她往後要是在自己宮裏跑進跑出,就倍覺不耐,希望她離自己遠遠的。
而在婧璿眼裏,繁縷是因為得了使尊名號而驕橫起來,還因為阿兄的事情,在故意與她劃清界限。她滿心不悅,但繁縷給的這點自由,在宮裏是多麽珍貴,這就意味著,作為在長風使尊宮裏的女官,不需要伺候任何人。這多少打消了一些她居人之下的恥辱感。於是憋著一口氣謝恩長風使。
上百號角組成的聲仗隊,氣勢磅礴地在天際拉開一聲長鳴。二十餘艘軍船護航,船隊士氣倍增,江南數萬百姓在港口歡呼雀躍,一番盛大的儀式之後,長孫繁縷登上了使尊頭船“鴻鵠號”。
長孫冶淚眼迷蒙地在岸邊揮手送別女兒,看得眾人都有些感慨。林堃遠亦在岸邊,款款深情地望向柳若蘅,看得嚴婧璿心裏很不是滋味。
雖說有幾家商號的貨品都在“鴻鵠號”上,但畢竟是使尊頭船,隻是象征性地放了幾樣物件,其餘的都放在各家商船之上。柳若蘅、東方頃寒等一幹商戶都隻能坐自家船隻,能與她住在一艘船上的,除了水手,就隻有服侍她的綠梨、嚴婧璿、醫官以及一眾宮女護衛。
船已開了一天,已經入夜,長孫繁縷卸了重重的華服,倚到船欄邊看著天上明月。月還算圓潤,懸在半空之中,看了半晌,又覺海風閑適,便拿了自己的琴輕輕撫起來。海上月夜,弦音與水麵共振,與海風同拂,曠亮且情深。
不遠處的東方頃寒聽聞,從懷裏摸出一根五孔笛子,他不像林堃遠一般,偶爾還需絲竹之聲平複自己心情,頃寒自認在清緣山上,已練得曠達且淡定,萬事不能動他的心襟。道一大師對此隻是笑而不語,心法練得如何,終究要遇到事情的時候才能衡量出來。
如今這陣琴聲的曲調,東方頃寒一聽就知出於繁縷之手,他將自己的短笛輕輕一搭,一支清遠悠揚的曲子便在月光下與琴聲形成了異曲同工之效。
若蘅在船艙內聽到琴聲,自是想起了曾經與繁縷在瑤恩宮同奏同唱的時光,那時有山水,有風過鬆濤的聲音也有鳥過天際的靜謐,所有的日子都極為美好。她問流泉莊的樂伎借來一把琴,正要與繁縷同奏,卻聽笛聲郎朗,高亢悠然,不似尋常樂工之音。若蘅細細稍加辨別方向,便猜出了東方頃寒。她靠在琴案邊靜靜聽二人合奏,滾滾的船底浪花蓋不住琴笛之中的訴說,無奈、依戀、不舍、惜別甚而有些憤懣,一來一去婉轉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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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弦外之音太強了,再這麽下去,這一船的樂工們可能都要聽出來了!繁縷現在是使尊的尊貴身份,絕對不允許她的身上有流言蜚語。”若蘅想畢,便在琴案邊端坐身姿,獨自撫了一波流水般的、極其富有挑釁意味的琴,仿佛在言:要鬥技,讓我來。
樂伎們聽到若蘅的的琴音,也不禁笑了起來,她一下子打破了兩人獨享的和諧空間,也讓他們不禁為之一愣。柳若蘅未入選長風使,江南眾人原也議論紛紛,她江南第一美人的稱號被剝得隻剩下“相貌美”這麽一層膚淺的含義,但樂工們聽她琴聲卻發現,此音天籟,不輸長風使之音。嚴婧璿也忍不住跑到甲板上,張望是誰的琴音。
在柳若蘅的打擾下,東方頃寒笛聲暫歇,他仿佛一下子被摁入冰涼的海水中浸泡,全身的熱量均瞬間褪去,他甚至想一頭紮進大海:“我怎麽能頭腦發熱,這不是給繁縷今後的路增加坎坷嗎?”
他實實感謝柳若蘅的清醒與及時,但眼睛始終望著繁縷船隻的方向,久久不肯移開……也許早一點表達自己的心意,就不會如今天般苦痛。年少至此,他從未失算過他人心,而每次精準拿捏的人心都讓他所向無敵,而這次……他好像失算了自己的心,他第一次感到心如刀絞,他望著海上的明月,陷入了無盡的懊悔……
船上的樂師們被若蘅激得有些手癢,紛紛拿出看家本領來,瞬間,這一隻船上熱鬧紛騰,如開起了上元夜的遊樂會,似乎剛剛兩人的對唱也如過眼雲煙隨即消散在海麵上。長孫繁縷也被淹沒在這片囂騰的樂意中,獨留長長的哀歎。
“啟稟使尊,該服舟車丸了。”一個溫婉的女聲傳來,打破了繁縷的沉思,她轉過身,驚訝地發現濟世藥莊的蘇待弦正端著盤子,眉眼微垂,等她指示,“蘇娘子?怎麽是你?”
“啟稟使尊,待弦奉了朝廷詔命,跟著太醫院的各位前輩,前來伺候使尊。”蘇待弦向繁縷鞠了個躬。
“這如何是好,這些微末小事,交給綠梨做就好。”
“伺候使尊是待弦的福氣。綠梨小娘子暈得不行,剛來跟我討藥,自己連路都走不穩,我讓她歇著了。”蘇待弦嘴角微微一笑,露出幾分甜美來。
“蘇娘子快請起。”繁縷扶道,待弦的長相雖美,但在繁縷眼中,這種美,太不明朗太過朦朧,“這一路得勞煩你照顧了。”
“使尊客氣了。”待弦道,“剛聽使尊彈得一手好琴,實在羨慕。”
繁縷倒了藥丸,一口吞下,道:“我這雙手,隻會彈彈琴,不如你會搭脈搗藥的手管用。”
待弦垂頭莞笑,畢恭畢敬道:“使尊有一身的好才藝,奪得人人羨慕的魁首,我這些伎倆怎麽能與使尊相比呢。”
“人人羨慕?……你也羨慕嗎?”
待弦聽繁縷猝不及防地問道,有些驚出冷汗,忙屈膝跪道:“待弦輸得心服口服,並無僭越之意。”
繁縷見待弦這般,方才覺得自己問出的話有些不合時宜。
待弦見繁縷並無反應,急道:“況待弦有心上人在江南,即便榮華加身,門楣光耀,於待弦而言,也是場痛徹心扉的別離,所以待弦並不羨慕。”
一席話戳中繁縷心思,繁縷微愣,說不盡有多羨慕待弦,她道:“蘇娘子請起吧。”
待弦依然跪著不敢動,見繁縷轉身又望向海麵,方才緩緩站起。
“聽說選拔之後,媒人們就踏破了你家的門檻,蘇娘子好事將至了。”繁縷道。
繁縷麵色一沉,寂然回道:“來提親的也都是江南才俊,可我心中隻有他。”
“哦?這麽說……你還在等他?”
“他寡言沉默,內斂害羞,我會為他拒絕所有人。”待弦道。
繁縷轉過身來,看著蘇待弦堅定的眼神,沉默不語……片刻,她笑說:“倘若他真是個呆頭鵝,偏是不來呢?”
“回使尊。”待弦的眼中露出甜甜的笑意,深夜中能見她羞紅的臉,“那我便去找他,訴說我的心意。”
“哈哈!”繁縷朗笑,“你就不怕他拒絕你?”
“我倆從小青梅竹馬,他什麽樣,我最是清楚。”瑩瑩月光下,蘇待弦的臉匿在光中,她又回到了最初的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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