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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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西斜,海麵上隻剩下船行駛的浪聲,整船的人,都去睡了,唯有頃寒仍枯坐於船首,消化著他翻湧的情緒。師父說得對,遇事才見真章。堃遠被搶婚,對象是他的暗敵陸茂玄,尚有較量廝殺的可能,而自己呢,麵對的不僅是皇權巍巍的陛下,更是他們相約相守的弟兄元淳暉。他能不能請淳暉看在曾經救過他一回的份上,讓繁縷隻做一介女官?
不行。這次進赴長洛,本就危險重重,萬不可因自己一己之私再生枝節。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望著天際落下的流星,打算將自己的這份心思永遠埋藏。倘若淳暉是耀眼的陽光,那我就做暗夜裏的星辰,他在能給你榮光,他不在的時候,我也會一直陪伴著你。
梳理好了自己翻湧的情緒,頃寒正打算回艙休憩,卻見遠處忽然踏來黑浪,十數艘中型海盜船朝他們快速駛來。
“不好。”頃寒大驚。
船長和眺望手也發現了異常,海盜船全速駛來,頃寒的貨船上,水手們被號角聲拉了出來,仿佛沒有睡過一般,全副武裝、精神抖擻地拔刀相待。
海盜們個個高大魁梧,胡須拉碴,全身漆黑,海風和陽光讓他們隻有白色的牙齒在黑夜中閃著光。甲板上很快就站上了他們的人,水手們揮起自己的大刀向他們砍了過去,瞬間,海盜結實的臂彎上被刺出了一道道血溝,他們震驚而憤怒,瘋狂地回擊。另外幾艘大船上是一樣的情形,喧囂打殺聲響徹了整個海麵。
“鴻鵠號”上,幾個海盜迅速爬上甲板,圍住了也在甲板上整理心緒的長孫繁縷。
“使尊不要為難我們,兄弟們討口飯吃。”海盜似乎很禮貌。
“何意?”
“這三艘大船我們開走一艘就可。”海盜指著邊上霓雀莊和絲竹莊的貨船、以及不悔莊霈澤莊的貨船道。
“笑話。”長孫繁縷輕蔑一笑。
“使尊看不起我們?”海盜說,“那就隻有請使尊和這三艘大船一起跟我們回家了。”
“我長風使的責任就是護衛這些貨資,確保海上貨運順暢,你們膽小不來也罷,今日你們既要與我一搏,那我就不會和你們客氣。這些船上的一分貨資,你都別想帶走。”
“嗬,使尊的本事我們沒有見識過,但使尊的口氣是不小,既如此,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海盜喝畢,便纏著繁縷一頓打鬥。
繁縷暗暗吃驚,海盜體壯威猛,人卻靈活,一刀一式絕非普通蠻力。繁縷也覺察到,他們對她並非陌生,而是早已有了準備。眼見三十招過去,兩個人纏得繁縷有些疲累,她正琢磨著如何破局……卻見東方頃寒已經朝自己飛來。
頃寒早就解決了自己船上的海盜,這些訓練有素的水手跟他匯報,說他們都是林堃遠的家丁,但凡有霈澤莊霓雀莊貨的船,都有人手,隻是“鴻鵠號”上,都是官兵,他們的人極少。
頃寒本就有些心焦,聽水手這麽一匯報,恨不得馬上飛上使尊頭船。
“啪啪”兩聲,海盜胸口都被一顆重重的棋子擊中,兩人捂著胸口向後踉蹌兩步,繁縷趁空踹了一口氣,一鞭子抽在一海盜身上。海盜緊咬牙關,發出長長的嘶聲,他抬頭看到一個年輕男子,正飛簷走壁般從他的船上,躍到中間的小船,一步移到他的麵前。東方頃寒從地上撿起一根棍子,輕盈地穿梭在他們中間,霎時間,圍繞他們的海盜腦袋上都被重重地打出一個腫包來。海盜們似乎有些意外,但轉向極快,馬上揮刀向頃寒砍了過去……頃寒利落,沒有被刀光沾到絲毫,但他不由暗想:“如今東海的海賊已經這麽厲害了?一招一式之間極有章法,絕不是普通的蠻夫。”
“大膽海賊!竟敢叨擾使尊!”金武將軍提著雙鐧火速趕來,他身形魁梧,力大無窮,可身上的盔甲還是隻剩了半副。
“乓”地一聲,船上一水手倒地,捂著自己的臂膀嗷嗷直叫。海盜像是發了猛火,凶狠地向水手們砍去。水手的肩膀瞬間流出一道黑血,轉而麵部抽搐,嘴唇發黑,昏死在船上。
“混賬,敢在使尊船上用這些陰毒手段!”使尊頭船的金武將軍怒斥,大鐧重重地落在一個海盜身上,海盜大噴一口血,滾下船掉進了水裏。
繁縷迅速地用鞭子捆住了另一個海盜,欲綁在桅杆之上,海盜力大,雙臂一撐,便從桅杆上跳下來,朝繁縷的背後撲去,頃寒見狀,一個箭步衝去,躬身護住繁縷,兩人朝船尾滾去,海盜大刀劈在甲板上,裂出一道溝來。
“活捉他!”頃寒大喊,卻見金武將軍又一鐧落了下去,海盜敏捷,躲了過去。
“嗚!”海盜船上號角響起,海盜們艱難,聽到鳴號聲,迅速跳下小船,鑽回大船。
“竟被他們逃走!”金武將軍怒氣衝天道。
頃寒瞥了一眼渾身是血的金武將軍道:“再追無意義,還是趕緊療傷吧。”
“使尊,末將保護不力,請使尊發落。”金武將軍跪在繁縷麵前請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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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事發突然,將軍請起。”繁縷道,“當下緊要的,便是為將士療傷,並清點貨物。”
“是。”金武將軍領命而去。
“蘅兒那裏怎麽樣了?”繁縷焦急地朝若蘅的船望去。
“我沒事。”柳若蘅已跳上船道,“抓了個小賊,隻可惜咬舌自盡了。”
“咬舌自盡?”頃寒道,“這些海盜在海麵上打殺搶劫不就是為了活命有口飯吃,怎麽會咬舌自盡。”
“正是。”若蘅接道,“我也覺得疑惑,這次恐怕不僅僅衝著財貨。”
“誰這麽大的膽子,敢截官船……?”
“自然也是……”若蘅的聲音低了下去,朝她抬頭的方向,嚴婧璿提了裙子探頭探腦地從船艙裏鑽了出來,神情既惶恐又震驚。
“繁縷……剛剛這是……?”嚴婧璿望著眼前三人,極為不解。
“長風使並不好做,是不是?”繁縷露著一絲苦笑。
“你們……你們都是武林中的人?”她有些不可思議,“家國禍害皆有武林人起……長孫繁縷、東方頃寒你欺瞞朝廷,騙取官職,你們這是欺上!”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這個帽子還是要扣到武林人的頭上。”柳若蘅金鞭指著嚴婧璿的胸口,“方才若你是長風使,你當如何?”
“金武將軍在此,定不會讓貨資被歹人搶走,失了朝廷的顏麵。”
“長風使是朝廷的顏麵,或傷或死或被抓,都是朝廷的難堪。你看金武將軍負傷累累自己都難以招架,如何護得了你?”若蘅不留情麵地將事實擺到嚴婧璿麵前,“你若有閃失,朝廷耗費大量人力物資做的開航之程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若是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嚴婧璿強辯道,“就是長孫氏不夠強大,不夠有資格,才會讓這些海賊不懼怕你,才敢來犯,倘是我東海節度使尊的女兒,他們必然不敢踏船一步。”
哼。柳若蘅忍不住發出一聲蔑笑。
“我要告訴阿耶,我要告發你們!”
“四娘,我雖與你算不上什麽朋友,但也要提醒你一句,‘雀冠之下必有重擔’,繁縷這一路必得順利通暢,否則你的女官之路也不會順遂。你不要橫生枝節。”
“柳若蘅,你憑什麽來教訓我?”嚴婧璿方領略了柳若蘅絕世的琴聲,又見她武藝高超,心裏嫉妒得不行,全身的毛發都寫著要贏要戰鬥。
“就憑你想亂來的話,我這個秘書監就可以上報,女官嚴婧璿被海賊當場砍殺,以身殉國……”東方頃寒接口道,“到時候為你請一道‘巾幗牌匾’也不是不行。”
“你們欺人太甚!”嚴婧璿恨得牙癢癢,轉身而去。
“啟稟使尊。”太醫於匡濟一臉焦慮地來請示。
“於太醫,大家傷勢如何?”
“船上水手中毒人數頗多,且發寒嘔吐,船上缺少藥物,情況不大理想。”
“無妨,我備了些金瘡膏藥和解毒丸。”蘇待弦急急趕來,“待弦不才,剛剛給三五個水手用了莊裏獨門的萬全解毒丸,他們的情形好了許多。”
“萬全解毒丸?”頃寒質疑地問道,“什麽毒都能解?”
“東方郎君明鑒,‘萬全’並不是說它能解一切毒,而是它可以消除滲入人皮膚和血液中的毒素,外敷內服皆可用。”待弦答道,她把藥丸倒在手掌心中,給眾人查看。
“既有用,那就不必……”繁縷因自己也不懂醫,想著既然有用那就用便是了,可話到一半,便被若蘅製止了。
“使尊,我們現在在船上,各種藥物都不方便,倘若此丸能解眾人之毒再好不過,但因是藥物,涉及眾人性命,使尊還是應該謹慎。”若蘅想到照影曾經給她的提醒,不由得怕繁縷掉進待弦的陷阱,“濟世藥莊聞名天下,倘若秘方藥丸能救眾人,使尊一定給濟世莊請功。”
繁縷一聽若蘅的意思,馬上明白了,隨即接道:“那是當然。於太醫,您是首席,您且看看,蘇大夫提供的藥丸能否解眼下燃眉之急?
於匡濟拾了兩顆放在鼻尖細聞,雙眉一緊,許久,才放下藥物,緩緩道:“濟世莊不愧天下名莊,此丸匯天下名草煉製而成,當用。”
“那就勞煩於太醫與蘇大夫了。”
“使尊,往來甲板上都是病懨懨的水手,倘若我們到了新羅國,還是這個樣子,怕有損天威儀容,要不重新整合下水手吧?”金武將軍已經包好了傷口,來到甲板稟道,“前方恰有一座荒島,我們靠著岸邊休整下再出發也行。”
繁縷本來就有此意,她詢問頃寒和若蘅,兩人也都點頭表示同意,便道:“將軍說得有理,按將軍說的辦吧。”
眾人散後,繁縷重重歎了一口氣,把過往的歎息都吐成了一條深邃的雲霧,“沒想到,做長風使的第一天就這麽多困難。”
“萬事開頭難,過了這樁,他們便知長風使不是那麽好欺負的了。”若蘅安慰道。然而不止若蘅不信自己的話,頃寒更是不信,他極為擔憂,往後山水重重,如何才能護得繁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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