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和帝賜給林堃遠的興寧坊的宅邸，嚴婧璿卻已經在大堂裏等候了。她身著纏枝牡丹豔熾色長裙，畫了卻月眉，點了梅花妝，高高的義髻上插了月牙金梳，麵色比從前看起來光亮煥彩了許多。她帶了長洛的各色美食美酒與器樂舞蹈，笑意盈盈地等著林堃遠。
    “司儀宮司賓嚴婧璿為翊麾將軍接風洗塵。”
    林堃遠看了東帛一眼，他正縮在角落揣著手埋著頭，不敢抬起來看林堃遠一眼，顯然他在與嚴婧璿的拉扯中落了下風，現在正滿頭大汗。
    “多謝嚴司賓，可惜我現在沒有時間欣賞，陛下給我下了任務，我得盡快完成。”林堃遠毫無心情，拒絕道。
    “這就是陛下讓臣為將軍準備的，婧璿是奉陛下之命而來。”嚴婧璿拍了拍掌，歌舞聲便在宅院內響了起來。
    怪不得東帛不敢趕，原來是用了陛下的名頭。
    “這是陛下賜的禦酒，長洛玉浮梁，請翊麾將軍飲。”嚴婧璿端起酒杯送到林堃遠的麵前，她的身上飄著一股濃烈的金桂熏肌香。
    林堃遠接過酒杯，周轉了身體，擋麵喝下，將酒杯放在托盤上，便要往裏走去，誰知卻又被嚴婧璿拉住，又是跨火盆又是洗臉淨手，最後嚴婧璿用艾草點了荔水源頭的甘露水，繞著林堃遠，在他身上輕輕拍打了一番：“荔水的甘露源泉是受了天地精華，願將軍往後順心如意，百難萬除。”
    一番儀式過後，已經過去一個時辰。
    “世事常變，江南一別，似過了一世。但沒想到，沒有變的竟是與二郎的這道緣分。”嚴婧璿在他身邊輕語道，聲線婉轉柔和。
    林堃遠疲憊地應付道：“有勞嚴司賓。”
    “二郎，我對你的情意你可知曉？”嚴婧璿湊到林堃遠麵前，“你等了柳娘子一年，我也等了你一年。如今你回來了，可也能給我一個機會？”
    “多謝嚴司賓厚愛，在下一生隻有她一人。”
    “二郎，你何必這麽苦著自己？”
    “嚴司賓，你如今來了長洛，長洛好二郎濟濟，何必專注在我一個活死人身上？”
    “正是來了長洛，才發現天下好兒郎寥寥，像二郎這般專情專注的男子，能遇到實屬我幸。”
    “嚴司賓，堃遠對不住。”林堃遠低了頭，朝她作了個揖，便進到院落裏頭去了。
    嚴婧璿還想跟進去，卻被東帛一把攔住：“司賓請回吧，我們將軍還沒從低落的情緒中緩過來，請給他點時間。”
    嚴婧璿攪了攪手中的帕子，心想道，哪有男子不娶妻的，隻要我肯努力，他一定會被我打動的。
    “嚴司賓。”嚴佑府裏的侍女急匆匆到將軍府，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嚴婧璿聽後，立馬轉身出了門。
    回到尚書府，嚴佑麵色鐵青地看著她。
    “荒唐。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嚴佑看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怪不得阿耶說你越大越沒教養。”
    “我做錯什麽了……”嚴婧璿嘟囔了一嘴。
    “你跑到林堃遠府裏去幹什麽，啊？”嚴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阿兄……”嚴婧璿去拉嚴佑的袖子，“林堃遠現在已經不是商販了，他現在是四品的翊麾將軍了，比我高出兩截呢。”
    “四品算什麽？就你這點出息。”
    “他現在還年輕，滅了盧龍多威風呀，後麵若再打幾次勝仗，他的官職就能立馬上升，到時候可得超過你呢。”
    “你……”嚴佑把妹妹拉到身邊道，“你知道阿耶和我對你的期望是什麽？”
    嚴婧璿擺了擺手，身子背過去：“你看看，那像什麽嘛。我之前是羨慕長孫繁縷，如今我可覺得，還好沒掉進那狼窩裏。”
    “胡說點什麽？！”嚴佑立馬輕打了下嚴婧璿，讓親信關了門窗，到外麵候著。
    “是嘛。我在宮裏天天看見，陛下不是和歌女玩，就是召舞女玩，我進了宮，難道與這些人做姐妹不成？”嚴婧璿道。
    “皇後的寶座你都不要，你的眼睛是長到腦門頂上去了。”嚴佑氣得在嚴婧璿腦門上重重地點了一頭，卻也不肯把責任推給妹妹，“這個林堃遠，偏偏這個時候回來，真是可惡！”
    “阿兄今日上早朝的時候是不是看到他了？”嚴婧璿收攏衣裙，十分期待地問道，“是不是像個謫仙人一般？”
    “還謫仙人呢？我看是折我的壽~”嚴佑插著腰道，“過幾天太後辦壽宴，邀了你同去參加，你可別給我掉鏈子。”
    “哎呀！”嚴婧璿撅起嘴巴道，“你們不都說，太後最看好程安饒嘛，我本來就是候選，有什麽意思。”
    “我問你，你今天去林堃遠那裏折騰一通，折騰得怎麽樣？”
    “他都沒有發現我誆他，乖乖地照我說的都做了。”嚴婧璿得意道，“你說他那麽個聰明人，難道不知道我是假傳聖意？為什麽這麽聽我話呀？”
    “你還好意思說你假傳聖意？萬一被人知道了，可就是個把柄！”
    “阿兄你別嚇唬我，你們一個個的，假傳聖意的別太多，那都是朝廷真管民生的大小事。我那點是我自己花的錢，也不影響旁人，怎麽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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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傳出去，那皇後的候選人可沒有你的份了！”
    “沒有就沒有！太後壽宴你幫我回了吧，我就托病不去了。”
    “不行！”嚴佑道，“關係我都托人打點好了，你不去也得去。”
    “你這人情別用在我身上了。白瞎。”
    “你這心放在林堃遠身上，才是白瞎！”嚴佑道，“我今天瞧著他，多驕傲的一個人啊，絕不是什麽女孩他都能看得上的。”
    “阿兄你怎麽說話的，有你這麽說自己妹妹的嗎，我差勁嗎，我差在哪裏了？”嚴婧璿拿帕子扇了扇自己漲熱的臉氣道，“也不知是誰，當初我拿頭名的時候，自己犯個事，好好地給我攪糊了。”
    一句話說得嚴佑把氣都憋了進去。
    “好好好，是阿兄的不是，你是好，所以隻有皇後才配得上你啊。”嚴佑哄道，“你來長洛這麽久了，阿兄給你介紹的人，範之朋你說他賊眉鼠眼，張賢浩你嫌他是個新羅人，宋向堯倒是家世人品都不錯，你又說沒有眼緣……阿兄是替你著急啊。”
    “現在不用你著急，我自己會努力的。”嚴婧璿道，“不如中秋家宴我去請太後賜婚怎麽樣，反正她看中程安饒，她會答應的。”
    “不可！你這不是打她的臉嗎？之前你表現得很積極，現在林堃遠一回來，你就突然要賜婚，你不僅打她臉，還打自己臉。”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還是依著老樣子去參選，隻要你達成任務，阿兄往後就同意你去找林堃遠。”
    “嗯？”嚴婧璿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話不是矛盾？”
    “婧璿，你從小誌向高遠，你想不想做人上人？”
    “什麽意思？”
    嚴佑沿著廳堂繞了一整圈，確信沒有別的人，走到她身邊道：“為兄和阿耶籌謀這麽久，要的就是我們家長長遠遠地安定。”
    “現在就很不錯啊。”
    “如今朝廷被宦官把持著，陛下也全聽雷士澄和程驊那個奸佞的話，不如我們取而代之。”他壓低聲音道。
    嚴婧璿手裏的帕子落到地上，目瞪口呆。
    “婧璿，我知道告訴你，你會害怕，但是這一局，我們嚴氏家族籌謀已久了。在大瀛朝立朝前，就是我們嚴氏執掌天下，我們隻是拿回我們自己的東西而已。”
    “阿兄，你們瘋了吧……”
    “怎麽會？”嚴佑撫了撫嚴婧璿的後背，安慰道，“阿兄之所以想你入選皇後，就想讓你有機會接近陛下，這樣你可以……”他做了一個殺人的動作。
    “阿兄，這我怎麽敢？你不能派個別人做嗎？”
    “宮裏都是雷士澄的眼線，不是自己人，我們萬萬信不過。”嚴佑安慰道，“你放心，阿兄和阿耶不會為難你，到時候你在陛下的飲食裏，放上毒藥，哄他喝下去就好。我們會把殺帝的罪過繞給雷士澄，這樣我們就有起兵的理由。”
    “我們哪裏來的實力？”
    “這些不需要你來考慮，隻要你幫阿耶和阿兄做到這一點，未來你就是長公主，整個大瀛誰敢不聽你話？就算想要林堃遠做駙馬，不也是你一道命令的事，他敢不從？”嚴佑撫慰著她道。
    “我還是覺得太過瘋狂……”
    “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可阿耶阿兄，和曆代的先祖為這一天，準備了很久。我們有軍隊，有糧草，還有如今亂世之下人們想要安定的民心。雷士澄手下的那批宦官，得罪太多人了，我們舉這麵大旗，所有人都會來支持我們的。”
    嚴婧璿低著頭，默默道：“倘若我失敗了呢，倘若我沒有選上皇後呢？”
    “隻要你在宮裏，一切都有機會。”
    “你讓我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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