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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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堃遠定睛一看,心下嘲笑一番自己。當年雪地初見之時,柳若蘅也是如今與程安饒一樣,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圓臉。兩個人身上都散發著拒人千裏的疏離感,不過,程安饒是,盡管打扮清新富有野趣,但走起步來依然無法掩蓋高門貴女的驕傲與華貴,而蘅兒則是渾然天成的清冷。
“太後,安饒獻醜了。還是請太後觀賞安饒為太後準備的舞馬賀壽吧。”程安饒走到太後麵前道,像是請罪又像是撒嬌。
“哈哈,你啊,終是叫翊麾將軍給你點下馬威,才肯罷手。”太後樂道。
“將軍果然技藝高超,安饒甘拜下風,往後再不敢臨時邀人獻舞了。”
程安饒大半年沒有見到陳卯路,等她再見之時,卻發現他背了一身的傷。問他因何受傷,卯路閉口不言。從匡翎洲死裏逃生的經曆在他的心上刻了深深的仇恨。
安饒到處打聽,方聽得,卯路與林堃遠、柳若蘅曾大戰一場。程安饒深知自己不是林堃遠對手,但也許他並沒有傳說中那般厲害,又也許他對女流之輩毫無戒心,那她就有機可乘。但安饒沒有想到,即便酒醉如此,他卻依然能毫發無傷。當然,另一層機會是,她發現太後對林堃遠也頗為好奇,索性腦筋一轉,也讓太後為自己保駕護航。
“還不快給人賠禮。”太後喜歡程安饒的原因在於,這個小娘子很清楚自己想什麽,而且馬上能替自己把心願了了,這份聰明讓她覺得很貼心。但是另一方麵,這又使得她有些忌憚。她能是和帝的好幫手,但若心思一歪,拿捏和帝也不是不可能。
等程安饒跟林堃遠喝完賠禮酒,太後道:“現在把你的馬叫來,讓哀家看看。”
“是。”程安饒拍了拍掌,九匹賀壽舞馬便騰躍起來,眾人又將目光從他們身上挪開了去,壽宴接著熱鬧開去。
程安饒走到太後麵前,乖巧地給她續了一杯酒,然後俯下身,輕問道:“太後可滿意?”
“這幾匹西域天馬確實不錯,你費心了。”江紫苼眼望舞馬,笑意盈盈道。
“太後滿意就好。”
“還不快去換身衣服。”太後瞥了一眼汗涔涔的程安饒,嘴角咧過一絲笑意,隻是忽然,這抹笑意在嘴角邊凝住了。
“你這是怎麽回事,方才跳舞傷的嗎?”江紫苼看著她鎖骨與肩胛骨交匯處的一道紅色印記道。
“太後是說這道胎記啊?”程安饒道,“阿娘說,這是我出生的時候就有。”
胎記?太後手指有些微顫,盡量調整呼吸,問道:“安饒,你是在哪裏出生的?”
“自然是長洛啊。”
太後不再說話,隻凝著笑了一道:“真是,你看我都老糊塗了。”
望著程安饒離去的背影,太後的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淚光,然後瞬間又揚起一抹微笑。
“淳暉,哀家累了,先回宮休息了。”
和帝道:“兒臣恭送母後。”
“母後,您今晚喝了不少酒,臣妾陪您回宮吧。”長孫繁縷道。
“你們就在這裏好好樂吧。哀家一個人走走。”
回宮的一路上,她摒退了所有人。中秋這個生辰並不是她真正的生辰日子,在她剛進宮的時候,所有關於她的真實信息都已經被更改過了,登記在皇家案牘上的姓名江紫苼並不是她真正的名字,這一切連和帝也不知曉。隻不過,她確實到了知天命的年歲。
天命……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知天命即知自己。前半生沒有守住的一切,後半生她會拚盡全力。
“太後。”一個男聲傳來,嚇了站在水榭裏的太後一跳。
她轉過身來,林堃遠站在月光的暗處,躬著背脊向她請安。
“翊麾將軍?”
“正是微臣。”
養成了謹小慎微的習慣,太後查探四方,不悅道:“這裏快要到後宮了。”
“所以臣趕在太後回宮之前來了。”林堃遠道,“太後放心,這裏很安全,微臣已讓人守住來路,不會有莽撞人闖進來。”
“放肆,這裏是明承宮,未經哀家允許,你怎能擅自將哀家困在此處?”她警覺道。
“太後謹小慎微忍辱負重,是陛下的福氣。”
“你有什麽事?”她知道林堃遠救過和帝一命,但她是第一回見他,不知他秉性如何,所以也不得不提防著些。
“臣給太後備了一份壽禮。”
江紫苼望了望林堃遠身後,不過禦花園花草而已:“壽禮不已經登記了?”
“那是麵上的。”林堃遠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雙手遞給她。
她一看,紙條的背麵,壓著一圈流雲紋。這不是掌燈給他消息時,常用的信箋紙嗎?她麵色抖變,卻也不接紙條。
“這是什麽?”她明知故問道。
“太後,您也知道,掌拂接手了匡翎洲。師父這麽長時間沒有給您回信,您也肯定猜到了情形。我不知道您問他什麽問題,不過,這是師父回給您的最後一個問題了。誤打誤撞,被臣撿到,隔了許久,才找到了收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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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掌燈說起過你,聰慧絕頂。”她拿過字條,“字條的內容,你看過?”
林堃遠點了點頭。
“這個人你認得嗎?”
林堃遠頓了頓,輕聲道:“太後不妨打開看看。”
就著些微月光,赫然在江紫苼眼前的竟是“林堃遠”三個字。她大驚。
她分明記得的是,當她在長風使候選名單裏劃掉“柳若蘅”之後,她問掌拂:“蘅兒有沒有成婚,嫁的人是誰?”
林堃遠,她嫁的是林堃遠。可是林堃遠遲遲不入長洛,淳暉說,因為他新婚的夫人去世了。
“這是掌燈寫的嗎?嗯?”太後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反複查看了這張紙和筆跡,確認了無數遍,才緩緩地落下手來,靠在水榭的欄杆上發愣。
林堃遠根本沒有想到太後的反應是這樣的。看到他的名字,她不驚喜、不憤怒、卻是莫名的傷心。這倒叫他有些無措。
“太後……?”
“你不想知道我問了什麽?”
“師父既未告訴堃遠,堃遠就不該多問。”
這些家常事,掌燈自然也不必什麽都與他說。江紫苼麵朝池水,盡量讓自己的臉藏在暗處:“淳暉與哀家說,當年是你救了他的性命。”
“陛下是天子,自有上天護佑。”
“你年紀輕輕,說話滴水不漏,少年老成至此,實因曆過劫難吧?”江紫苼又怎會不知,林堃遠,也是她師妹林月吟的兒子。隻不過,她與月吟並不同支,她實在看不慣掌拂的作為,才從掌拂那一支改到掌燈一支。所以,她與月吟雖為師姐妹,但感情並不算親密。而自從掌拂領了兵馬大元帥的職,原本就極少露麵的她就總托病不出,推掉了每一次可能與他相見的場合,以免被他認出來。
“人生路,難的人多了去了。”
“聽聞你遲遲未入長洛,是因你夫人過世了?”
林堃遠低頭不語:“隻要我沒有找到她,她就一直還在。”
江紫苼轉過身,看著這個據說極為癡情的青年:“你救了淳暉,哀家無以為報,但你也要保重,長洛萬事艱難,淳暉還需你這位兄長替他出謀劃策。”
“堃遠定當竭盡全力。另外,太後若還有想知道的消息,堃遠也在所不辭。隻不過,現在宮中,不宜再響扶桑曲了。”
江紫苼看著他,猶豫片刻,道:“哀家替你在長洛高門中尋一門良緣,也好照顧你。”
“多謝太後,但堃遠一生不再另娶。”
“為何?”
“是生是死,堃遠一生也就她一人。”
“你們感情很好。”江紫苼似問非問,但她能從林堃遠的麵色中知曉,女兒嫁了一個對她極為上心的人。可她又不好問,關於若蘅更多的事情,畢竟為了保護他們,她甚至從未跟掌燈打聽過他們一切。唯有掌燈每次一句“你所惦念,全部安好”來消解思念。
林堃遠不再作聲,直道:“時間不早了,微臣該告辭了。”
“堃遠,”她道,“幫哀家查查程安饒吧,查查她的身世。”
“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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