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獨飲飛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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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熙妍坐在世子府的涼亭裏閉著眼睛,在去冬比城前的一個多月裏,她整日坐在這裏冥想,倍覺神清氣爽,身體也仿佛有了很大的長進。但自從回來之後,她焦慮難安,好像是因為成寅的傷,也似乎因為一些她說不上的緣由。成寅的身體恢複得不錯,今天上朝去了,她也就再次來到涼亭裏,希望能夠平複自己的心情。可是事與願違,她依舊煩躁,腦海裏常常出現那個林將軍。這個人的眉眼、這個人的聲音都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明明他救了世子,為什麽我看到他卻這麽不悅?為什麽還覺得他難以信任?
新羅的雪重重地覆了一層在瓦蓋上,把整個世子府全部粉霜了一遍。侍女拿了一條狐敞來與她披上:“世子妃,這裏寒涼,您身體還沒有好全,就別總在這裏吹大風啦。”
“那個刺殺世子的女子審得怎麽樣了?”
侍女平日裏並不關心這些外事,隻回道:“回世子妃,奴婢不知,不過聽旭璘說,那人似乎已經要熬不住了。”
“隨我去趟天牢。”
“啊?世子妃……天牢那種地方您怎麽能去……”
尹熙妍生平第一次見天牢,暗無天日,冰冷潮濕且臭氣熏天。
硯池被四條鐵鏈鎖在鐵架上奄奄一息。
“這麽些天,她一直這麽被掛著?”
“是,除了吃飯,連睡覺也是讓她這麽掛在那裏。”牢頭回稟,“世子擔心她自戕,沒法向大瀛交待。”
“說了為什麽要刺殺世子嗎?”
牢頭搖搖頭道:“她一口咬定是大瀛陛下派她刺殺世子的。”
“大瀛陛下若是想殺世子,就不會派兵支援新羅。而且大瀛陛下沒有理由要殺世子。”尹熙妍看著眼前的女子,分析道。
“世子妃說得是。”
“這些是什麽?”尹熙妍指著一疊案紙。
“哦,這些是那天晚上林將軍和這個刺客的對話,車將軍憑記憶寫下來,讓我們審問。”
尹熙妍看了所有的案紙,越看心裏越是發涼,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又一次感到胸悶窒息,手上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世子妃,我們回去吧,天牢這種地方不是您該來的。”侍女見她有些喘息,遂勸道。
“案紙上的意思是,林將軍有一個夫人,他夫人的死與這個刺客有關?”
“是的,世子妃。不過這件事好像和她刺殺世子沒有關係。”
“那這個天寶花毒的意思是,如果審問不出什麽,她就會自己死在天牢裏?”
“是。”
“這不行,把她潑醒,我來審。”
“這……”牢頭有些猶豫。
“事情過去有二十餘天了,如果再問不出東西來,她死了事小,要謀害世子的凶手仍然在暗處,不連根拔起,世子依然有危險。”
“是。”牢頭聽聞立即喊人去乘了一大瓢涼水朝硯池臉上潑去,但她卻毫無反應。
“世子妃,此女身上的毒發作起來抓心撓肝瘋瘋癲癲,世子讓樸太醫給她開了安定散,這會可能還在藥效裏。”
“我等她醒來。”
牢頭見狀,自然也不能讓世子妃等著,一邊又舀了幾瓢水往她臉上潑去,一邊去傳譯官。
“不必了,我在大瀛住過一段日子,聽得懂大瀛話。”
硯池眯開了一絲眼睛,因為耳中傳來的聲音很是熟悉,隻是音色更低沉了些。
柳若蘅?我已經過奈何橋了麽,怎麽在這裏還要見到她,硯池的眼前有些模糊,冰冷的水讓她倍覺頭皮發麻。
“怎麽又是你?”硯池短促地發出一句話,“看來是到陰曹地府也不想放過我。”
尹熙妍原本坐在案桌前,為了聽清她說什麽,她徐徐站起來,向她走去。
“世子妃,罪人危險,切莫靠近。”
新羅話?硯池努力地睜開眼睛,麵前的柳若蘅,一襲新羅女裝扮,向她投來疑惑又冰冷的目光。她嚐試抖了抖手臂,雖然麻痹,但還有些知覺。
“你醒了。”
硯池方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被綁在大牢裏,可她對眼前人實在有更大的驚異:“你沒死?”
“是,我活著。”尹熙妍道,“很失望吧?”
硯池的嘴角複又勾勒起來,發出一聲粲笑:“哎呀,我這是在做什麽……”
“所以當初是你殺的我?”
“唉……多多少少有些關係吧……”硯池看著她,又清醒了一些,“不過你這身打扮,我也真是看不懂。”
“有什麽看不懂的,我本來就是新羅人。”
“你是新羅人?”硯池有些難解。
“很奇怪嗎,當初你不就是想殺世子沒有殺成,而來殺我?”
硯池更覺迷惑:“你不是柳若蘅?”
“嗬,我是新羅戶部尚書的嫡女尹熙妍。”
……
“我來,不是來找你問罪的,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我隻想知道,到底是誰派你刺殺世子的。你也不必再攀扯大瀛陛下,像你這樣的級別,根本夠不著。”
硯池看著眼前人的神態,那副冷淡又驕傲的樣子像極了柳若蘅,可她卻說自己是新羅人,難道,柳若蘅的身份是假的?這才是她的真實身份……可是她潛入大瀛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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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世子妃問話她沒答,牢頭上去就又是一輪冰水。
“這上麵說,是陸茂玄、蘇韋派你刺殺的,你可承認?”
“是又怎麽樣,隻有蘇韋能解天寶花毒。”
“那他們又是聽誰的?”尹熙妍從腰間摸出一個藥瓶,“說了,我也可以替你解天寶花毒。”
硯池被柳若蘅的裝藥瓶的袋子吸引……芭蕉葉……“你還說你不是柳若蘅。”她憤恨地咬著嘴唇。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隻有相信我!”看著殺手眼中噴出的怒火,尹熙妍激道。她手中的並不是天寶花毒的解毒丸,而是那日林堃遠給他們解毒用剩的芙蕖雪丹。可是為了世子,她必須要她說出來。
硯池雖不得蘇韋的完全信任,但她憑著金沙女姬的素養與眼力,也能判斷出,那個說話口音帶新羅味、出入帥帳的假大瀛人就是陸茂玄的合作夥伴。新羅誰最想要金成寅死,隻有金成均。
“金成均。”
“胡說!竟敢攀咬二世子!”
“我說了,快把藥給我!”硯池的身體仿佛又開始被蟲蟻啃噬,暴怒道。
“有何證據?”
“能有什麽證據,隻不過我在大帳外聽到金成均的使者和陸茂玄的對話而已。”
“你怎麽知道那個是金成均的人?”
“那日你們把我押解到嵐城的時候,他就站在城門樓下盯著我看,我看到他身上的魚骨了。”
“你能分得清新羅人的魚骨?”
“我是金沙女姬,不一定認得每個達官顯貴,但手令腰牌就沒有我們不識得的。”回想起年少訓練的時光,硯池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不僅大瀛,新羅、日本、百參、渤海、契丹這些藩屬國,我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世子府的腰牌是何形狀?”
“芝草紋玉魚符。”
尹熙妍不禁倒吸了口冷氣:“把她說的都記下來。”
“說得夠多了,把解藥給我!”硯池催促道,她顯然已經承受不了,臉上五官猙獰,雙腳拚命地踩著,想掙脫冰冷的鐵鏈。
尹熙妍示意牢頭給她喂下藥丸。
“不是天寶花毒的解藥,你騙人!”硯池感到被羞辱,更是憤怒。
尹熙妍瞧了她一眼,重新坐回案桌前:“天舞門和蘇韋也不過讓你舒服一個月,憑什麽我就有解藥。”
“你不得好死!”
“這是芙蕖雪丹,控製住了你給世子下的毒,吃或者不吃,隨便你。”
“芙蕖雪丹……快,快喂我!”硯池的架勢,恨不得讓牢頭把一瓶子的芙蕖雪丹給她倒下去。
“我們回去吧。”看著服下芙蕖雪丹的硯池很快平靜下來,尹熙妍囑咐牢頭道,“她是很重要的人證,千萬別讓她死了。”
牢頭應下,尹熙妍正打算離開,卻聽硯池在背後道:“搖身一變,新羅世子妃……哈哈哈哈哈哈,那日見到林堃遠的時候,你就沒有一點覺得慚愧嗎?”
尹熙妍心中一怔,牢裏的燈火在她的下顎打出一道鋒利的弧光,腳底像掛了千斤重錘。
“芙蕖雪丹都給我了,還不想承認?”
尹熙妍的眉眼隱匿在黑暗中,她轉過身去,看著這個癲狂的女子:“林將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世子給予了他能給的最高尊重與回報,我為什麽要覺得慚愧?”
“撇得是幹幹淨淨啊……難為他以為你死了……唉……這世道真是好笑啊。”
“你是說,我認識林將軍?”
硯池聽著話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尹熙妍,看她那疑惑的表情很是真切。
“他是你未婚夫啊,你不記得了,你金蟬脫殼做回了世子妃,他可傷心了整整兩年呢。”
“放肆!”尹熙妍聽聞,內心不知何故,燃起一股怒火,上去就掐住硯池的脖子,“再胡說,我叫人拔了你的舌頭。”
“是啊,這才是你柳若蘅,自私又狠辣的冷麵芙蓉,裝什麽端莊溫良的世子妃。”
你罵我?
尹熙妍的指甲幾乎要嵌進硯池的肉中,憤怒的相持讓她的腦袋又疼痛起來,心口的跳躍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鬆開硯池,幾乎跌靠在案桌旁。
“熙妍,熙妍。”金成寅的聲音從外麵傳來,眉眼裏全是擔心,“熙妍你怎麽來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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