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墜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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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賽台上,華蓋如雲,錦幡招展。和帝端坐於九龍屏風前,赭黃色的龍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身側的長孫繁縷一襲絳紗宮裝,雲鬢上的金步搖隨風輕搖,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元持悅今日特意著了身胡服,顯得精幹清爽,腰間蹀躞帶上懸著一枚瑩潤的和田玉佩,發間的累絲金鳳簪昭示著她的地位。她微微欠身,與金成寅道:“聽聞王世子在大瀛時,就是父皇馬球隊的一員?”
“承蒙先帝垂愛,臣有幸在禦前馬球隊效力三載。”金成寅身著本國朝服,鎏金護腕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道流彩。
“父皇酷愛打馬球,不是高手,可進不了他的馬球隊。”元持悅兩眼一彎,語氣裏盡是受盡襄帝寵愛的驕傲,“小時候跟著父皇在這裏看馬球,興許我們早已見過了。”
“能搏陛下、公主歡心,成寅倍感榮幸。每每思及先帝親賜的七寶球杖,仍感佩於心。”金成寅恭維道,心裏的苦澀卻在腹中翻湧——當年如無一技之長搏帝君喜愛,他在長洛的日子會更加艱難。
“世子嬪呢?”元持悅轉向柳若蘅。
柳若蘅頓了頓,嫣然道:“回稟長公主,王世子從大瀛回到新羅後,就在新羅貴族裏發揚馬球,妾跟著學了一些,不過,後來身子不濟,就未執過球杖了。”
元持悅的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世子嬪若是有興趣,等他們打完,就與我們一起玩一玩。”
柳若蘅莞爾,唇邊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卻不再接話,任由簇金繡的裙裾在陽光下鋪展如花。
禮官高唱讚詞,侍從們手執孔雀羽扇輕輕搖動,帶起陣陣香風。鞠場上,左緋、右綠兩支隊伍已在馬上坐定,場邊適時地奏響鼓聲,與絲竹之樂交織在一起,更顯示華貴氣象。
元持悅手執鎏金馬杖,連擊鞠壤三次,正式開球。
哨聲一響,左朋金吾衛司階方定率先搶得一球,奪得初籌,觀眾席爆發出了熱烈掌聲。一炷香後,右朋前鋒裴敬風亦打入一球,局麵打平。
“長姐,這回的彩頭是什麽呀?”和帝問元持悅道。
“七寶鞍。”元持悅命人掀開彩頭,“西域進貢的七彩寶石鑲成的馬鞍,陛下覺得如何?”
“甚好。”
“陛下,臣還準備了博彩禮,是西域進貢的十匹駱駝,方才大將軍押了左朋勝,又加了隻孔雀,王世子押了右朋,加了張虎皮,陛下呢?”
“博彩還是得開局前就猜,朕此時再押,豈不成耍賴了?”
元持悅嬌嗔道:“陛下小氣。”
“好吧,那下一場,朕加象牙一對如何?”
“謝陛下。”元持悅這才滿意地坐下,接著觀望第三局。
隻見裴敬風俯身燕掠,球如流星般進入框裏,場上再一次爆發出山海般的歡呼。
“右朋勝!”禮官高呼。
“哈哈,難得見大將軍輸了。”和帝調侃道,“大將軍,下一局你可要掙回來呀。”
“陛下,這有何難?”林堃遠都未發話,元持悅手拿蝙蝠紋彩寶球杖,向金成寅道,“本宮與大將軍對戰王世子與世子嬪可好?”
……
見金成寅與林堃遠都未作聲,和帝垂著眼簾,端起纏枝蓮紋的茶盞,輕輕吹了一口:“長姐,你是高手,可別欺負人家世子嬪。”
“陛下這就有所不知了,大將軍可是個新手,一次馬球賽都沒有參加過呢。”元持悅走到林堃遠麵前,指尖拂過林堃遠的鱗光甲胄,“不知大將軍在江南可打過?”
林堃遠倏地後退三步,刻意與她拉開距離:“臣雖未在江南執過球杖,但自入長洛以來,也會在休沐之時與大營將士一較高下。”
元持悅卻像未聽到一般:“陛下,我也沒有占王世子便宜吧?”
嗬。和帝也不知元持悅葫蘆裏賣什麽藥,隻拍了一記大腿,問金成寅道:“王世子意下如何?”
金成寅看了一眼身邊人:“熙妍幾年沒有打球了,身子才恢複了些,馬都騎不穩,就不上場了吧?臣與長公主分別擔任右、左前鋒一較高下如何?”
被金成寅拒絕,元持悅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與和帝撒嬌道:“陛下,王世子慣會欺負人。”
讓金成寅和我對陣她和林堃遠,這不就是想與世人宣告,她與林堃遠是一對?柳若蘅敏銳地讀到了元持悅的用意,遂輕笑道:“陛下、長公主,妾身許久未打,甚是想念從前與王世子擊球馳騁的時光。妾願意參加。”
然後她手指觸到金成寅的掌心:“也請世子原諒熙妍吧。”
“世子嬪爽快。”元持悅轉身與林堃遠道,“大將軍呢?”
林堃遠二話沒說,起身拿杖便往鞠場走去——
“渤海細作藏於長公主馬球賽,欲加害新羅王世子”,這是早上他收到的消息——金成寅若在大瀛出任何事,大瀛又會動蕩不安。
“賢浩也是馬球高手,不如請賢浩一同參與?”
“大將軍想得周到,嚴娘子、程娘子、還有宋將軍早都報了名,不如一同熱鬧一番。”說罷,元持悅拉著柳若蘅,“世子嬪,帶你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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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柳若蘅翡綠色的身影自錦繡帷幕間翩然而出,她挽了一個同心髻,鵝蛋臉上不施粉黛,反倒襯得眉目如墨,唇若點朱,宛如一株新抽芽的翠竹破開滿園穠豔。場邊觀戰的貴女們不由交頭接耳——這般英姿颯爽的模樣,與那日恭順端持的世子嬪判若兩人。
元持悅撫掌道:“世子嬪果然是豔驚長洛的大美人,難怪王世子的眼神一刻都不願挪開。”
“來,請這邊選馬。”元持悅將她帶至馬廄旁,“這些五花波斯馬是專門為世子嬪挑選的。”
“陸莊主,愣著幹嘛?”見陸茂玄如個木頭人般站在一旁,太仆寺丞罵道。
陸茂玄這才從柳若蘅身上回神,眼底劃過一絲狡黠:“啟稟公主,奔帆莊的馬認人,就算脾性再溫和,若是騎的人不對,也不容易駕馭。”
元持悅瞬間雙眉豎起:“太仆寺找你就是這麽辦事的?”
“殿下誤會了。”陸茂玄賠笑道,“這些都是脾性極為溫和的良駒,不如請世子嬪先試一試?”
“荒唐,這麽多匹馬,讓世子嬪一匹一匹地去騎嗎?”太仆寺丞又罵,“還不趕緊挑幾匹出來?”
陸茂玄低頭賠罪道:“就試三匹如何?”
這個奔帆莊莊主行事倒是聰明,元持悅心想,這麽一拉扯,三匹烈馬,無論世子嬪選哪一匹出了事,都賴不到奔帆莊頭上,於是擺了擺纖指:“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選個馬費半天勁,柳若蘅心中正疑惑,卻見一匹烈焰般的馬兒歡騰地朝自己奔來,它的韁繩原本握在林堃遠的手裏。
墜秋?是墜秋!我的寶貝墜秋——墜秋搖擺著自己的尾巴,拿它的腦袋使勁往柳若蘅身上蹭了蹭。若蘅喜不自禁,卻硬是把笑容擠了回去。
“陸莊主說的,‘馬選人’就是這個意思吧?”林堃遠把馬鞭奉到柳若蘅手上,“世子嬪,可還喜歡?”
柳若蘅輕撫馬頸,指尖掠過油光水滑的棗紅色皮毛:“喜歡,多謝大將軍。但是公主已經幫我選好了,就那匹吧。”
柳若蘅指著陸茂玄手中的波斯馬道。
“世子嬪,依在下看,不如用大將軍牽來的這一匹。”陸茂玄緊緊攥著韁繩,並不遞給柳若蘅。
嗯?見陸茂玄神色有異,柳若蘅心下忖度,有人要害我嗎?誰?元持悅、程安饒還是嚴婧璿?柳若蘅掃了一眼從帷幕裏走出的眾人,最後把目光落在麵色如晦的元持悅身上。
我與元持悅有什麽仇?柳若蘅雖不解,但仍含笑道:“不用了,陸莊主是行家,你說好的,必定沒錯。”
元持悅原本陰下一半的臉色這才轉暖過來。
柳若蘅接過韁繩,反正無論如何,不能讓繁縷和旁的人,落定我的身份。
嘶——墜秋突然昂首嘶鳴,前蹄重重刨地,濺起的碎草塵土在陽光下紛揚,見主人並不牽它,它故意張開馬齒,圍著她疾馳起來,鬃毛在風中揚起赤浪,尾巴甩得劈啪作響,驚得場邊眾人驚呼退避。
“熙妍!”金成寅飛奔而來,而繁縷也緊張地從觀賽台上立了起來。
柳若蘅立在中央,紋絲不動,心裏念道:墜秋啊,我的寶貝墜秋,快停下來吧,你再這麽下去,他們可是要認出我來了。
可是墜秋依然圍著柳若蘅與林堃遠吐口水,柳若蘅蹙著眉,隻好尋求林堃遠的幫助:“大將軍,這是怎麽回事?”
“墜秋,來。”林堃遠一把抓住韁繩,從袖中摸出一塊方糖哄它。
可墜秋對這個平日裏的美食絲毫不感興趣,耳朵倒到了背上,衝著柳若蘅呼哧呼哧地生氣。
“它喜歡你。”陸茂玄的聲音響起,“長公主,不如還是讓世子嬪用大將軍牽來的這一匹吧。”
“這樣不服管教的烈馬怎配得上本宮的馬球賽?萬一傷了世子嬪如何是好?”元持悅睨著眼,冷冷道。
“回稟殿下,馬兒是認了世子嬪做主人,所以不會傷害她。”
才這麽一會兒就認了主?元持悅將信將疑,“萬一出了紕漏,讓本宮怎麽交待?”
“陸莊主不是可以駕馭任何烈馬,”太府寺丞命道,“趕緊把它拉走!”
“恕在下無能。”
元持悅聽罷,立即從侍衛身上拔下一把刀,明晃晃的刀光眼看就要落到墜秋身上——柳若蘅一把抓住元持悅的手腕,“長公主,今日歡喜,千萬別因熙妍傷害無辜生命。”
“世子嬪,本宮可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元持悅利刀還舉在空中。
“讓妾來試試。”柳若蘅無法,隻好抓過林堃遠手中的方糖,衝墜秋招了招手。墜秋倏地刹住,濕漉漉的鼻頭湊到她跟前,伸出舌頭連糖帶手心全舔了個遍。
柳若蘅摸了摸墜秋的腦袋,低聲與它道:“你呀,哪裏是匹馬,分明是頭倔驢。”
陸茂玄見狀,原本陰翳的臉上忽如露了陽光:“長公主,看來奔帆莊準備的馬用不到了。”
哼,元持悅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看來世子嬪是馭馬的好手。”她把刀一扔,對柳若蘅道,“是本宮衝動了,可是為安全起見還是……”
“請長公主讓熙妍使用這匹馬兒吧,若熙妍因此墜馬,與他人無關。”柳若蘅懇請道。
元持悅眼底洇開一片暗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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