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公私不分的人是你！”
    雲飛揚拍案而起，與蕭鴻兩相對峙。
    “無論如何，你心中已經認定，還有什麽解釋的必要！”
    蕭鴻冷冷一笑，也不再維持表麵上的和平，矛頭直指封無痕。
    “你捫心自問，這件事中你就沒有半點藏私嗎？
    還有林如鬆，身為他的師弟，他勾結倭寇，難道你便清清白白，置身事外？”
    此言一出，不僅封無痕變了臉色，整個議事堂內的氣氛也瞬間劍拔弩張起來。
    “這件事當日武林大會便已分說清楚，如今你......”
    雲飛揚話音未落，忽見一道身影暴起。
    那人身形如電，還不待眾人反應，已經一掌拍向蕭鴻胸前。
    蕭鴻回身便擋，手臂被震得發麻。
    來人勢頭不減，一下拍中了他肩頭。
    蕭鴻重重摔在一旁，將長凳砸得粉碎。
    “你，你！”
    他噴出一口血來，伸出的食指不斷顫抖。
    對方分毫不以為意，上前又是一掌。
    雲飛揚見狀，急欲上前阻攔，卻被封無痕製止。
    他頓時轉過身，眼中難以置信。
    “對付這等不敬幫主之人，就該一刀殺了了事！”
    那人身形瘦削，雙頰凹陷，左眼上蒙著一塊黑布，露出的右眼隱隱透出陰鷙和歹毒。
    見他出手如此狠辣，堂中眾人不由都心生懼意。
    “蕭大哥是跟著上上任幫主的老人了，年歲一大，行事難免古板，不會轉圜。”
    蕭鴻此刻已氣息奄奄，封無痕麵色稍緩，順勢開口。
    “還是早些回鄉安享晚年，將機會留給年輕人才是。”
    聽聞他不欲再加重罰，眾人神情稍稍一鬆。
    可方才出手的獨眼男子卻冷冷一笑，不以為意，又是一腳踩在蕭鴻手上。
    聽得骨頭碎裂聲，封無痕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獨眼男放聲大笑，轉身向門外走去。
    這一打岔，議事隻得草草散場。
    入夜，封無痕獨自來到一處密林，早已有人等候在此。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莫要做得太過火！”
    那人嗤笑轉身，正是白天出手傷人的獨眼。
    “論過分，我哪比得上你封幫主，連待自己如同親子的師兄也能陷害......”
    不待他說完，封無痕的劍已然架在他頸上。
    “住口，我是受你誆騙！是你說如此隻會讓師兄再也做不得幫主！”
    他又是羞惱，又是後悔，握劍的手不自覺捏到最緊。
    獨眼完全不怕，一點也沒有將那把劍放在眼裏。
    “江湖上誰都知道，勾結倭寇，背棄家國，天理不容。”
    他微微眯眼，唇邊勾起殘忍而惡意的笑。
    “承認吧，你明明就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卻還是為了權勢地位，出賣至親。你就是如此低劣卑鄙之人。”
    封無痕麵上血色全部褪去，眼中分毫不掩殺意。
    他指尖用力，向獨眼頸動脈劃去，仿佛隻要此人消失，他做過的事便不曾發生。
    “我若是折在你手裏，你做過的事，就會全部傳到孟清清耳中。”
    獨眼氣定神閑開口，果見封無痕動作一頓。
    他哈哈大笑，兩指輕輕撥開了利刃。
    “你要名，我要利，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說罷，他忽然放柔了聲音，似是求和，又像誘哄。
    “孟清清是皇家血脈，你混一輩子江湖，能配得上她？
    既然如今已經有了主子，我們好好替他辦事，自然少不了好處。”
    封無痕心亂如麻，全然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幫中。
    剛一打開房門，便看到桌上放著一張字條。
    內容十分簡短，字體剛勁有力。
    三日之內，必至永川。
    清清晝伏夜出，一路扮做男子，加上如今輕功大成，順利回到了家門附近。
    藥王穀外有人把守，輕易不得進入。
    清清躲在暗處，四下觀察情況。
    安排在此的侍衛並不算多，隻有兩人守住大門。
    他們每隔四個時辰換一次班，之後不會再有人到來。
    摸清之後，清清略一沉吟，當即便有了主意。
    她身手敏捷，幾下便蹲在了不遠處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上。
    待看到侍衛完成換班後，她取出袖中迷藥，點點灑在樹枝上。
    清清對藥王穀無比熟悉，深知穀內每天此時，會刮起一陣渦旋風。
    這陣風會帶著迷藥，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向距離她幾十米外的守衛。
    而她特意調製的迷藥，也不過讓人昏迷一炷香左右時長，不易察覺異樣。
    果然，沒過多久，樹上的藥粉便被吹了個幹淨。
    清清又等了片刻，這才向大門摸去。
    侍衛們眼神迷離，很快便打起了瞌睡。
    確認幾人沒了反應，她足尖輕點，一下便躍過了院牆。
    穀中無人看守。
    望著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清清鼻尖不由一酸。
    爹，娘，我回來了。
    她心中默念，深吸一口氣，直奔父母院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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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知道希望渺茫，她仍想確認孟鐵心落水後是否回過家中。
    剛邁進院門，清清便如被點穴一般，瞬間僵硬了身體。
    她呼吸仿佛被人攫住，除了瞪大雙眼，半分動彈不得。
    眼前隆起一座小小的山丘，石碑上刻著幾個漆黑的大字。
    葉紅綃之墓。
    清清已經不止一次從不同人口中聽到母親死亡的消息，也哭過不止一場。
    可這些都遠遠不及此刻親眼所見來得震撼。
    那座簡單的孤墳靜靜陳述了一個事實：沒有僥幸，沒有幻想，娘親真的死了。
    她腳步沉重，腦子混沌一片，隻知機械向前。
    顫抖的指尖緩緩觸碰到冰涼的墓碑，卻如烈火一般，燙得清清止不住流淚。
    客棧裏她大聲質問母親，母親淚流滿麵的情形猶在眼前。
    清清想過無數次再見時，該同她說些什麽，就像思考怎麽和孟鐵心打招呼一樣，在心中彩排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了很多版本，生氣的、冷漠的、指責的......
    可唯獨沒有想到，母親死在了她最恨她、怨她的時候。
    驀地，清清忽然想起了什麽。
    她踉蹌起身，轉身奔出院落，直向自己房間衝去。
    腦海中一切空白，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她，再不快就要錯過了。
    用力推開房門，積鬱的塵埃撲麵而來。
    房中陳設一如清清離開時那樣。
    擺在妝台上的茶杯，床頭攤開的話本，還有那幅繡了很久很久都隻是個開頭的繡品。
    時間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她從未離開這裏，那些痛苦也從來沒有發生過。
    清清走進房中，一眼便注意到角落多了一個厚實的木箱。
    緩緩打開，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給我的女兒清清。
    清清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酸澀，小心打開了信封。
    當你展開這封信時，娘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
    自你幼時起，娘便未曾與你親近。並非因你哪裏不好，而是娘自身犯下過錯，心中愧疚難當。
    清清，你勇敢、堅強、出類拔萃，遠勝於娘，娘以你為傲。
    作為母親，娘很不合格。懦弱無用、隻知逃避，不能為你遮風擋雨，反要你來操心生計。
    死亡有時輕而易舉，而活下去卻艱難無比。
    原諒娘最後自私一次，把這件難事交給你。
    我的清清明明也很漂亮啊，她本不該在大好年華裏，為了陳年舊賬，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奔波勞碌。
    她也該日日無憂無慮，有很多很多糕點吃，有很多很多新衣服穿。
    紙上的字漸漸洇開，化作斑駁墨跡。
    木箱中裝著的，全是葉紅綃為女兒縫製的衣裳。
    各式顏色，各種尺寸，每年三套，一直做到了清清八十歲。
    “娘......”
    清清緩緩蹲下身，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無聲痛哭，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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