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碧璽
    爹的香囊裏怎會出現這種東西？
    清清拾起碧璽珠，蹙眉反複端詳。
    這珠子格外眼熟，她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站住！”
    “若還認我這個幫主，就讓開！”
    “我絕不能看著你一錯再錯！”
    熟悉的聲音喚回了神思，清清將珠子塞回香囊仔細收進內襟，隨即貼上門縫傾聽。
    爭吵聲隨距離拉近而真切，連衣料摩擦聲都清晰可辨。
    “我看你是徹底瘋魔了，她若心中有你，怎會醒來後杳無音訊，又不告而別？”
    雲飛揚扣住封無痕肩頭，試圖截斷他無望的追尋。
    他本以為隨著林如鬆的事漸漸平息，遊龍幫能重振聲威。
    豈料封無痕將幫務盡數拋卻，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孟清清身上。
    “這般執迷不悟，不僅於事無補，連遊龍幫百年基業也要毀於一旦！”
    封無痕身形微滯，隨即振臂掙脫桎梏。
    “我做一切本就都是為了她。”
    “昆侖論劍在即，你怎可一意孤行，意氣用事？”
    雲飛揚怒極揮掌，罡風霎時掃落梁上積塵。
    “你眼裏可還有幫中弟兄？”
    封無痕雖帶傷在身，步法卻未失精妙，旋身避開時袍角翻卷如墨。
    狹窄樓梯間拳風激蕩，榫卯斷裂聲驟響。
    樓下掌櫃帶著哭腔哀告：“二位爺高抬貴手！”
    清清自兩人爭執中已大致理清前因後果。
    她既無力回應封無痕情意，又不知如何應對，唯有步步退避。
    而今見他偏執至此，心知自己不得不直麵，隻是心頭已然生出三分畏懼。
    這念頭剛冒尖，便被她強行按了下去。
    宮門前與江淮止對峙時，她就因無端猜忌封無痕而愧疚難當，此刻豈能再犯舊錯？
    木門乍開瞬間，清清正見封無痕眉目戾氣橫生，裹挾勁風的手掌直取雲飛揚膻中穴。
    “封師兄住手！”
    她駭然驚呼，腳下施展移形換影，雙手堪堪攥住玄色衣袖。
    不料封無痕周身真氣迸發，她隻覺虎口劇震，胸中翻江倒海，霎時鬆開了手。
    一聲痛呼如同冷水潑麵，封無痕瞬間驚醒，狠厲盡褪。
    他卸力收掌，旋身展臂，將搖搖欲墜的纖弱身軀攬入懷中。
    “清清......當真是你？”
    戰栗的指尖撫過她發頂，封無痕低聲喃喃。
    懷中人麵若金紙，虛軟推搡仿若幼貓掙動。
    “快鬆開，她受傷了。”
    雲飛揚雖不喜清清，卻敏銳察覺她氣息微弱。
    封無痕聞言立即托住清清手腕。
    脈象浮散無根，氣海枯涸空蕩，分明是重症。
    “我立刻帶你去求醫！”
    封無痕將真氣灌入她經脈，卻受到陣陣阻礙。
    他滿麵驚慌，立時彎腰就要將她抱起。
    “不用了，我自己施針調息。”
    清清強撐著推開他臂彎，生怕被他發覺自己命數將盡。
    封無痕僵在半空的手被雲飛揚冷聲截斷。
    “她本就是當世醫術第一人，何須再尋旁的大夫？”
    封無痕心覺有理，隻是抓著她的手仍舊不放。
    “我想與你單獨說幾句話。”
    清清忍著窒痛，艱難的喘息聲裏擠出字句。
    未等封無痕回應，她又望向雲飛揚。
    “讓我和封師兄說會話可好？”
    羽睫顫動如垂死蝶翼，聲音輕柔卻帶著三分執拗。
    雲飛揚原本極力阻止二人接觸，但見封無痕執念已深，隻得作罷。
    後來孟清清與江景深的糾葛傳遍江湖，他本以為能令封無痕醒悟，不料其愈發瘋狂。
    此刻聽聞獨處要求，雲飛揚立時警覺，生怕這女子再生事端。
    可封無痕如今隻聽得進清清言語，他縱有千般不願，也隻能強忍。
    “我保證他一定不會耽誤遊龍幫的要事。”
    清清鄭重其事。
    雲飛揚見她形容枯槁，但眸光灼灼如子夜寒星，不由有些動容。
    他下頜繃緊，側過頭沒有回答，隻向後退了一步。
    清清見狀肩頭微鬆，拽著封無痕衣袖踏入客房。
    “你不要再為我做這些了。事情已了，我不會有危險，你專心重振遊龍幫才是。”
    銀針沒入肩井、中脘兩穴，待胸中滯澀稍緩，她直視他雙目道。
    “雲師兄是為你好，你莫要這樣待他。”
    封無痕見她麵頰泛起血色，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我許久見不到你，這才急得失了分寸。”
    話出口，他方覺對雲飛揚出手太重，心中不禁湧起悔意。
    “可是要回藥王穀？我陪你一道。”
    封無痕上前半步，清清即刻後退拉開距離。
    “那夜碧波湖畔的每句話，我都發自肺腑。”
    她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望向他滿臉認真。
    封無痕如遭冰封般僵立原地。
    那夜的錐心之痛，他何曾忘記。
    “放下雖難，但若不狠心斷念，隻會越陷越深。爹娘已經不在了，我隻剩下你這個朋友，我不想你再痛苦。”
    清清望著他微微顫抖的手，心中不忍，卻知道此時她必須態度堅決。
    “常人蹣跚學步時便紮馬練氣，方有望有所小成。你十歲後才得林幫主啟蒙習武，就能劍斷流雲。”
    她頓了頓，低下頭輕聲道。
    “這樣天資卓絕，若潛心武道，將來必成武林豐碑。”
    封無痕閉目搖頭：“不，這些虛名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雙眼再睜開時，已蘊滿濃濃情意。
    “離了你，我活不下去。”
    從她當年含笑遞來糕點的那刻起，她已是他此生唯一的信念和救贖。
    清清渾身一震，僵立原地。
    她不知封無痕何時情起，卻從他發顫的指尖讀出了千鈞之重。
    碧波湖畔分明已堅定拒絕，然而他依舊深陷其中，不能釋懷。
    “我一直沒有同你說過，其實我心中早有......”
    清清咬著下唇，決定向他坦誠自己真實的感情。
    有一個人已經占據了她整片心扉，再無餘地分予他人。
    就在話音即將出口之際，她突然僵住。
    封無痕腰封處半截劍柄微露，纏著的劍穗末端綴著零星寶石。
    光線映照下，碧璽珠正流轉著熟悉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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