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無痕抬手拭去唇角血痕，喉間溢出幾聲低啞的冷笑。
    “九五之尊私闖民宅，就為了說這些？”
    他拄著劍鞘踉蹌起身，兵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光。
    “把她還給我！”
    “還？”
    景深撫過清清腕上的淤紫磨痕，周身寒意暴漲。
    “我們本就兩情相悅，是你趁虛而入強取豪奪，生生將她偷走。”
    懷中少女似被殺氣所驚，在睡夢中無意識地顫了顫。
    景深當即收攏臂彎，將那張蒼白小臉輕輕按在自己肩窩。
    “不怕......我這就帶你走，往後再無人能傷你分毫。”
    “兩情相悅”四字如淬毒的匕首紮進封無痕心口，待聽到“走”字，他眼底最後一絲理智終於崩斷。
    “不許你碰她——！”
    封無痕刀鋒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嘯聲。
    景深眸光一沉，抱著清清旋身閃避。
    刀尖擦過他衣袖，在青磚牆上刻下三寸深的裂痕。
    “還給我！”
    封無痕雙目赤紅如血，又是一記橫劈襲來。
    他腦中混沌一片，隻機械地重複著這句執念。
    景深足尖輕點躍出窗外，左臂將清清護得嚴實，右手直迎刀鋒。
    自突破神功第三重後，他武學境界已臻化境。
    此刻飄渺神功與禪心一指交融，竟在身前凝出無形氣牆。
    封無痕隻覺刀鋒劈進棉絮，虎口劇震間長刀不受控地偏轉向梁柱。
    還未及變招，腕間霎時傳來鑽心刺痛。
    “哢嚓”脆響過後，他右手腕骨盡碎，佩刀當啷墜地。
    封無痕卻似不知疼痛，左手成爪再撲上來，直取景深咽喉。
    景深眼中寒光更盛，身形如鬼似魅，眨眼已閃至封無痕背後。
    掌風過處，封無痕後背衣衫盡碎，又是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她......是我的......”
    他栽倒在血泊中，五指仍固執地摳著地磚向前爬行。
    “誰都不能搶走......”
    景深早已轉身，單手解下外袍，仔細裹住懷中少女。
    清清臉上淚痕未幹，羽睫在陽光下投出破碎的陰影。
    “我們回家。”
    他低頭輕吻她冰涼的額角，嗓音溫柔得仿佛能化開三冬積雪。
    等清清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景深剛邁出幾步，迎麵撞見虞紫蘇疾步闖入。
    看著景深懷中形銷骨立的清清，再對上那雙赤紅的眸子，頓時明白他已洞悉一切。
    虞紫蘇瞳孔猛地收縮，呼吸為之一窒。
    “這就是你告訴朕的‘安好’？”
    景深聲音低沉，裹挾著壓抑的怒火。
    他對虞紫蘇雖無男女之情，卻始終存著三分敬重七分信任。
    而今她這般作為，無疑粉碎了他素來的印象。
    虞紫蘇麵上血色盡褪。
    唇瓣幾番開合，卻發覺任何辯解在此刻都顯得可笑至極。
    每當望見景深凝視清清時眼底的熱烈，她心口便如萬蟻噬咬。
    縱使有心補救，可隱瞞真相是真，存有私心亦是真。
    “隨你怎麽想。”
    虞紫蘇揚起下巴，眼中倔強如星火迸濺。
    驕傲如她，寧可背負誤解也絕不折腰。
    轉身時裙裾劃出決絕的弧度，她走到奄奄一息的封無痕身旁。
    那個偏執的男人仍在喃喃著清清的名字，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愛別離苦，求不得苦。”
    虞紫蘇封住他周身大穴，這句話脫口而出。
    不知是在說眼前人，還是在說她自己。
    景深腳步微滯。
    恰在此時，懷中人羽睫輕顫，緩緩睜開了眼眸。
    “醒了？”
    景深神情緊張，聲音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一場美夢。
    清清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當看清眼前人時，瞳孔猛地一顫。
    “是你嗎？”
    “是我，我後悔了，建昌城外我就不該讓你離開。”
    景深再也抑製不住，將她小心翼翼摟緊，卻又不敢用力。
    “清清，跟我走好不好？我們再也不分開。”
    他低頭抵著她額角，帶著熾熱與柔情。
    清清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嫣紅，眼中水光晃動。
    她無意識地攥住了景深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收緊手指。
    “我們建一座藥圃，你愛研習藥理便研習，想闖蕩江湖便去闖蕩......”
    景深將她冰涼的柔荑裹入掌心，緊貼在自己心窩。
    “要想天下無病，單憑你不行，獨靠我也不成。”
    清清纖長的睫毛劇烈顫動，一滴淚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望著手腕上的紅繩，塵封的記憶如潮水決堤，胸中情緒幾乎要衝破桎梏。
    “清清！我知錯了！你別走......”
    封無痕掙紮著向前爬行，唇邊蜿蜒的血跡襯得麵目猙獰。
    “我不能隨你走。”
    清清猛地抽回手，抵在景深胸前想要推開。
    景深觸到她腕間冰涼的鐐銬，眼中痛色更深。
    “為何？你留在這裏分明是煎熬。”
    “我感激你關心我......”
    清清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眼眶裏蓄滿將落未落的淚。
    “但有些事......永遠過不去。”
    “不會的，總會有化解的辦法。”景深急切地握緊她手腕。
    清清狠心閉上眼，淚珠成串墜落。
    “我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我今生今世，斷不會與仇人之子相守。”
    這句話宛如世上最鋒利的弩箭，正中景深心口。
    封無痕也瞬間僵在原地。
    “你......當真這般看我？”
    景深不自覺後退半步，麵色慘白如紙。
    清清下唇咬出血痕，倔強地點了點頭。
    他眼中最後一點星火倏然熄滅，卻仍固執地不肯鬆手。
    “即便......即便你不願與我相守，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受他折磨。”
    清清聞言渾身一顫，抬眸望向他時，眼裏盡是哀懇。
    “連你也要逼我嗎？”
    景深如遭雷擊，指節瞬間僵直。
    他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意。
    這聲詰問猶如最殘酷的審判，將他滿腔赤誠都碾作塵泥。
    “我......明白了。”
    他緩緩鬆開扶在她腰後的手，失魂落魄地向後退去。
    當那道孤寂的身影消失，清清終於癱軟在地。
    她死死揪住那件猶帶他體溫的外袍，無聲的淚雨浸透了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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