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感知漸漸歸體，她帶著幾分惱怒，霍然睜眼。
    當看見屋頂熟悉的琥珀色橫梁，身邊晶瑩剔透的冰館，還有林予安祥和的睡顏，子慕予先是一愣，然後竟本能地呼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在國子書院，否則，不知還要出什麽幺蛾子。
    她從床上坐起，下樓。
    果然見雲熠束著攀膊在廚房裏忙活著。
    他穿著藍色素袍，手握湯勺，站在煙霧繚繞之間，顛著手裏的鍋。
    哪有半分神明氣象？
    在此人身上，看到如此煙火氣，真是夠讓人意外的。
    子慕予靜靜地看了好一陣。
    “先坐一下，再炒點黃瓜就可以了。”雲熠眼中含笑，看了過來。
    子慕予料想此人將她從夢裏引來，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話要交代，沒說什麽，坐在石桌旁等。
    沒多久，雲熠便端著飯菜來了。
    黃瓜，豆角伴嫩葉，土豆……
    菜色跟上次基本一樣，就是沒有雞蛋湯。
    幾份菜肴的做法跟古元卓也略有不同。
    黃瓜熟得綠油油，可見雲熠對火候拿捏得十分精準。
    “你要考試，所以我沒用雞蛋做湯。”雲熠笑道。
    子慕予一愣。
    神明還講究這個？
    “我今天已經得了個大鴨蛋了。”鬼使神差，子慕予努嘴道。
    雲熠撲哧笑出聲。
    “那道題你雖然考了零分，可是，算是過了孔老頭子那關了。”
    子慕予眯起眼睛“對我使用「引夢之術」的，果然是他啊！”
    雲熠搖頭“不是他，是我。嗯，準確來講，是我們商量好的。鴻蒙淵除了我，沒人能對你使用「引夢之術」。”
    子慕予心裏咯噔一下。
    她可沒忘記大一所說的那件事雲熠能隨意進入她的靈墟識海。
    當雲熠將半碗米飯端到子慕予麵前的時候，她淡淡地道“我不餓。有什麽話你說吧，說完我好回去睡覺。”
    雲熠還是將碗擺在子慕予麵前，眼中笑意依舊“來我這裏的隻是你的靈識，又不是你的身體，不影響你的睡眠效果的。飯既然已經做好，今日元宵節，陪我隨便吃點。”
    子慕予不知想了什麽，過了一會兒，終究拿起了筷子。
    她夾了一塊黃瓜放進嘴裏，品嚼出味道的那瞬，眉頭如春風拂過水麵，平滑地向兩側展開。
    鹹度適宜，不知用的是什麽香油，味道竟如此勾人，還不掩瓜的清甜。
    嗯，十分符合她的脾胃。
    她的筷子又不由自主往那盆土豆片伸去。
    土豆幹煸，外層是油爆帶來的些許韌勁，裏層是質樸而甘甜的澱粉氣息。
    無蔥無蒜，沒有一切多餘的輔料，就是食材本身，味道竟能做到如此登峰造極。
    “廚藝不錯。”子慕予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雲熠鬆弛的眉眼間盡是柔色“做了幾百年，很難不好。”
    子慕予微微一怔。
    她掃了一眼這個院子。
    這個院子她見過的。
    不是被雲熠施行「引夢之術」那次。
    更早。
    在被莊穹所封印的林予安的記憶裏。
    這個院子，是雲熠和林予安的家。
    剛說「不餓」，結果轉眼間不僅把半碗米飯造完了，幾盆蔬菜也吃得精光。
    放下碗筷時子慕予都有些不好意思“不如碗我來洗吧。”
    雲熠笑道“這種瑣事哪需要你動手。”
    他指尖輕輕在石桌上一敲，碗筷和菜盤飛離。
    它們在水池子把自己涮得幹幹淨淨，浮在半空中，等一片金光漫過，自個收納起來。
    雲熠的手輕輕一拂，整套茶具出現在石桌上，火紅的爐子燒著水。
    他一邊沏茶，一邊如話家常“奪名試，你放開心去考便是，無需有太大壓力。雖然以前我考這個試頗吃了一些苦頭，予安過得還是很輕鬆的。那時國子書院規定，必須在書院學習一年，考核通過後才能成為真正的書院學子。若沒有這破規矩，予安根本不需要一年時間。”
    竟還有這種內情？
    子慕予心裏閃過一縷異樣，麵上不動神色“我怎能與神相和神後比？”
    雲熠輕笑“文試難不倒你，至於武試……肯定也難不倒你。”
    子慕予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擊“元宵這種節日，該是家人團圓。你為何不找元卓跟你吃飯，卻要找我這個外人？”
    雲熠臉上的笑滯了滯“他不重要。”
    子慕予神情隨之一凜。
    “我上次就已經看得出來了，你對元卓並無父子情意。所以，你為何大張旗鼓對外公告古元卓是你兒子啊？”
    雲熠提起水壺，蒸汽自壺嘴嫋嫋升起，化作一道白練。
    “孔聖瞻這個老頭脾氣太倔。我想與他對話，必須有個由頭。”他輕聲道。
    子慕予兩眼一眯“所以，劉相濡的事果然是你刻意安排的？”
    “我隻是利用了一下時機而已，劉相濡，罪無可恕，本就該死。”雲熠的聲音依舊很輕。
    “他差點殺了元卓！”子慕予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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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熠笑了笑“怎麽可能？方喆看著呢。”
    猶如一記硬拳打在了軟棉花上，子慕予有些鬱悶。
    雲熠對豐俊朗有殺親之仇，她答應過豐俊朗，這仇，她要幫他報的。
    以前，雲熠不僅不認古元卓，還想殺古元卓。
    所以，這裏頭，沒有大矛盾。
    可是現在，雲熠認了古元卓，而古元卓，對雲熠明顯產生了孺慕之情。
    這結，要怎麽解？
    除非豐俊朗父母死而複生。
    “一切都是為了能讓你順利進入國子書院。你突破「道德蹤」第十層，對我們的合作有利。”雲熠給子慕予倒了一杯茶，“嚐嚐看，這是萬神台才有的茶。”
    子慕予確實有些口幹，就抿了一口。
    噫？
    她又抿了一口，品咂品咂。
    “這茶，什麽名字？”她問。
    “紫筍龍焙。”雲熠道。
    子慕予眸光一閃“果然是它！”
    當日在青山縣，楊夢紫的侍女拿出來的茶，便是叫紫筍龍焙。
    那侍女當時便說了，這紫筍龍焙，是皇親國戚都沒得喝的東西。
    原來這是萬神台才有的茶。
    雲熠見子慕予神色不對，不禁挑眉“哦？你知道這茶？”
    子慕予盯著雲熠，目色沉沉，久久沒說話。
    雲熠笑意斂盡“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滅靈散」，與你有關嗎？”子慕予臉上沒什麽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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