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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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吹拂淡紫色的床幔輕輕晃動。
    若有似無的低泣聲自角落傳來,熟悉的冷香氣息近在咫尺。
    這是皇帝陛下之前用慣的鬆香,後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換成了沉香。
    ——這是又換回來了?
    薑翎月想睜開眼看看是誰一大早的在哭,可眼皮死沉死沉的。
    她難受的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努力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男人慘白的臉,眼裏是鋪天蓋地的絕望。
    四目相對。
    薑翎月怔住,而床邊坐著的男人,麻木的瞳孔微微放大,旋即,伸出顫抖的指尖去摸她的眼睛。
    下一瞬,他猛地站起身。
    “太醫!”
    聲音嘶啞,粗糲。
    很快,角落跪著的幾個太醫忙不迭的過來。
    在看見榻上分明已經斷氣的貴妃,竟然睜開眼時,均難以置信。
    而床上的薑翎月隻感覺自己在經曆一出本該置身事外的鬧劇。
    可這會兒,她卻成了當事人。
    腦子混混沌沌,靈台不夠清明,身子也沉重,連動動手指,都格外吃力,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她那具,痼疾纏身,沉屙已久的身體。
    在手腕被握住,太醫撫上她的脈搏時,她總算有了點真實感。
    意識到自己此刻麵臨的情況,薑翎月心中震驚,輕輕眨了眨眼,轉動眼珠子去看給太醫讓位置而立在床邊的男人。
    一襲玄色龍袍,頭戴冕冠,長長的冕旒垂下,將年輕帝王的臉隱沒在內,連帶著他所有情緒,都不動聲色隱藏起來。
    方才那雙赤紅的絕望眸子,仿佛是她的錯覺。
    但他這身打扮,顯然是是急匆匆趕來,甚至沒來得及去換上常服。
    見她目光看過來,床邊的帝王微微彎腰,衝她擠出一個笑,“別怕,沒事了。”
    這話是對著她說的。
    但薑翎月卻覺得,他像是在對他自己說。
    他才是在害怕。
    這個念頭閃過,她的心尖就是一顫,下一瞬喉間湧出股腥甜。
    “娘娘切莫激動,”正把脈的太醫急聲道:“您的身子當戒急戒怒,心緒平和,方是長久之道。”
    薑翎月其實聽不太清,那些雜亂焦急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外,她隻能看見他們慌張的神情。
    看見太醫急切的指揮著宮娥們。
    看見年輕帝王再次失了內斂穩重,赤紅著眼撲到她麵前,嘴唇一張一合,瘋狂的說著什麽。
    看見另外一個老太醫取出一套銀針。
    不知過了多久,失聰一般的恍惚感過去。
    薑翎月發現自己恢複了些力氣。
    好似,終於從瀕死的狀態下徹底回到人間。
    幾個太醫已經退下,連帶著殿內宮娥內侍們也都退下。
    殿內隻剩她,還有皇帝兩個。
    隱隱的低泣聲,自殿外傳來。
    薑翎月動了動唇,“是誰在哭?”
    一開口,她才感覺喉間幹澀的要命。
    榻邊坐著的皇帝陛下,緊了緊她的手,道:“先忍忍,現在還不能喝水。”
    薑翎月:“……”
    她明明問的是誰在哭。
    所以,她究竟回到了什麽時候?
    前世,她身體雖差的很,但好像從沒有哪一次如此驚險。
    也沒有哪一次,見他失態至此。
    難道……
    皇帝陛下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替她掖了掖被角後,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又端著個藥碗折返了回來,裏頭還冒著熱氣。
    而外頭的哭聲已經消失。
    見她瞪著那雙杏眼,就笑了笑,“月月,該喝藥了。”
    薑翎月:“……”
    一時之間,她還當自己是那個身強體壯的姑娘,一把撐著榻,就想坐起來。
    “慢一點!”端著藥碗的皇帝麵色一變,擱下碗,過來扶著她坐起,“你身子弱,自己也要仔細些。”
    一邊說著,一邊給她身後墊了個軟枕。
    薑翎月沒有說話,等到一勺藥喂到嘴邊,她也乖乖咽了下去。
    半碗藥下肚,才終於想到什麽,盯著空了一半的藥碗,怔怔問:“這裏麵都是什麽藥材?”
    她問的突然,喂藥的男人聞言也是一怔,旋即道:“具體什麽藥材不知,但總歸是能調理你身體的好藥。”
    說話間,又一勺藥遞到唇邊。
    深褐色的藥汁,透著股淡淡的腥味兒。
    是薑翎馨的血,還是……
    見她不肯張嘴,皇帝陛下眉頭蹙了起來,“還剩兩口,乖,喝幹淨了。”
    薑翎月:“……”
    她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眼尾還未褪去的猩紅,依舊泛白的臉色,再想到他方才的焦急絕望。
    不忍折磨他。
    幹脆不去想這裏頭究竟是什麽東西。
    一狠心,閉著眼張開嘴,端著藥碗一股腦將剩下的藥汁全部咽了下去。
    那氣勢,好似在喝鴆酒。
    祁君逸接過空碗,往她嘴裏塞了一粒梅子,又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道:“去去苦味。”
    他以為是藥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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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翎月抿了下唇。
    梅子酸甜的滋味在口腔爆開,驅散了那濃濃的苦澀,也讓她精神一振。
    眼神都多了幾分光彩。
    她看向窗戶。
    外頭,已經一片漆黑。
    這會兒,究竟是什麽時間段。
    她眨了眨眼睛,索性直接問他:“我怎麽了?”
    怎麽了……
    祁君逸喉頭滾動了下,挺直的脊背突然彎下,俯身去看她的眼睛,“該朕問你怎麽了。”
    隔著垂下的冕旒,兩人四目相對。
    他眸底隱隱有些顫動,“為何讓她們進來?”
    薑翎月呼吸一屏,又緩緩鬆開。
    原來,真的是她死的這天啊。
    薑翎月突然想到,昨晚他們的對話。
    皇帝陛下問她:如果前世她知道了他非她不可的心意,知道他隻有她一人,沒有什麽替身,也沒有其他寵妃的真相,她會怎麽做?
    當時,她隻覺得除非,他能跟今生一樣,在她麵前屢屢示弱,恨不得將一顆真心捧出來,任她揉圓搓扁,肆意踐踏。
    不然,她不會信。
    而現在,這場景……
    她是在做夢?
    還是,在這個世界,她沒死?
    紛雜的思緒不斷湧現。
    薑翎月伸手,撫上麵前人的臉。
    溫的。
    她忍不住掐了把。
    很快,皇帝陛下那張清俊白皙的麵上,多了兩道指印。
    薑翎月眨了眨眼,問他:“疼嗎?”
    “……”祁君逸抿唇看著她,沒有說話。
    薑翎月蹙眉,收回手準備掐自己時,手腕被他扣住。
    “你做什麽?”他問。
    “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薑翎月老實道:“這會兒,我應該死了的呀。”
    祁君逸麵色一變,“不許胡言亂語!”
    他手指猛地用力,像是怕她跑了,扣緊她的手腕。
    清晰的疼意傳來,薑翎月瞳孔瞪大。
    ——不是夢?
    她神情恍惚,怔愣當場。
    這明顯不正常的狀態,讓祁君逸眉頭蹙的死緊。
    中邪了?
    毒傷心智?
    他心驚肉跳,正要傳太醫,榻上的姑娘卻回握住了他,用那雙圓滾滾的杏眼看著他,問:“我沒死?”
    那個險些讓他肝膽俱裂的字,從她嘴裏說出來,隻餘慶幸。
    祁君逸深吸口氣,褪了外衫,摘了冕冠,掀開被角上榻,將她擁入懷中小心翼翼的抱著,道:“今日的事不提了,但是月月,你答應朕,不要有下次。”
    今日的事……
    薑翎月記起自己的‘死因’,想了想,坦白道:“我讓她們進來,是想見見薑翎馨的,並沒有自己找死的意思。”
    誰能想到大皇子,膽敢那樣罵她。
    專門戳她肺管子。
    提到薑翎馨,抱著她的男人身體微僵。
    半晌,他承諾道:“等你身子大好,朕帶你去見她。”
    薑翎月:“……”
    就算有了重生記憶,知道這人沒有臨幸過任何女人,但這會兒她還是有些別扭。
    不一樣了。
    她現在,很喜歡他的。
    真的很喜歡。
    所以,她沉默了會兒,還是開口道:“那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見她嗎?”
    祁君逸怎麽會不知道。
    他低低嗯了聲,伸手撫上她的後頸,啞聲道:“你不要把她放在眼裏,朕之前說的那些都是氣話。”
    聽著這個曾讓自己氣急敗壞的答案,薑翎月平靜無波,隻是繼續問道:“那你碰過她嗎?”
    她從未如此,堪稱‘咄咄逼人’過。
    問的這個問題,在旁人看來,隻會覺得荒謬。
    一個眾所周知的寵妃,她居然問帝王有沒有碰過。
    換做重生前,即便薑翎月自己都都不會往這裏想。
    顯然,祁君逸也被她這個問題問的怔住。
    他愣了一瞬,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伸手輕輕撈起她的下巴,垂眸去她的眼睛。
    良久,不答反問道:“你很在意這個?”
    薑翎月嗯了聲,“在意。”
    她沒有找補的解釋,說是因為自己討厭薑翎馨才在意。
    也沒有強調,是不喜歡姐妹共侍一夫才耿耿於懷。
    仿佛,她隻是單純的在意他這個人,而介意他有沒有碰過薑翎馨。
    祁君逸眸光微動,低頭吻上她的額頭。
    “沒有。”他道。
    聲音輕柔細語,像怕驚著她。
    清冷的氣息逼近,額間的吻輕若蝶翼,溫柔到不仔細感覺根本感覺不到。
    莫名的,薑翎月突然想到昨日夜裏,她抱怨他將心意藏的太嚴實,讓他們誤會了一世,讓她直到死都看不出他心悅自己。
    彼時,那個重活一次的皇帝陛下對她說。
    ——我隻差沒有開口求你多看我一眼。
    薑翎月當時聽了這話,其實並不以為然。
    而現在,帶著答案回來,才發現,……他說的好像是真的。
    原來,他的心意表露的這樣明顯。
    明顯到她隻需要定下心來,都能輕易感覺到。
    隻是她在薑家自幼被打壓,被無視而養成的性子的膽小敏感,和入宮後的經曆,讓她不敢去深想,自己在皇帝陛下眼裏,會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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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好不容易鼓起一點勇氣,又遇到皇帝陛下兩輩子難得一次怒極失控而說出的‘氣話’。
    那段話,敲醒了幾乎陷進他溫柔鄉的她,也讓她徹底認清了自己的身份。
    再後來,他待她再好,她也總能讓自己視而不見。
    當做這是寵妃,是替身該有的待遇。
    真是……
    薑翎月暗自歎氣,又酸澀,又覺得甜蜜。
    她伸臂去攀他的脖子,輕輕哼了聲,“那其他人呢?碰過嗎?”
    本就因為久病而被麵前這人養大的脾氣,在另外一個世界轉一圈,得知所有內情冰釋前嫌,互通情意後,更是被慣的沒邊了,這會兒聲音不自覺帶著點頤指氣使。
    祁君逸哪裏見過她這樣驕縱的模樣,哪怕她久病的麵容不算明媚動容。
    但她的眼裏是有神采的,跟之前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好似,一下子衝破了什麽迷障。
    “喂!”薑翎月喊了他一聲,沒好氣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什麽?”祁君逸回過神來。
    他根本沒聽清她的話!
    薑翎月不高興的瞪他,“我問你,一共睡過幾個女人。”
    祁君逸沉默了。
    他何其敏銳,尤其是在麵前這個姑娘的事上,一丁點變化,他都能盡收眼底。
    而現在,她變化如此之大。
    讓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幾個猜想在心底生出,又一個一個排除。
    半晌,他垂著眼,裏頭是毫不遮掩的審視,定定的看著她,道:“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眼下,麵前的男人,還不曾品嚐過痛失所愛後又失而複得的滋味,整個人也還沒有那種隱秘執拗的瘋感。
    他是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帝王,周身那股子清冷淡薄的姿態,雲淡風輕到仿佛萬事都難以撼動。
    常年居於上位的威儀,隻垂眸淡淡瞥你一眼,就能讓你感覺心生惶恐,壓力排山倒海侵襲過來。
    但薑翎月並不害怕,她對他的探究恍若未覺,隻道:“你先回答我,我就告訴你,究竟有沒有睡過別的女人!”
    開口睡,閉口睡的。
    哪裏像個嬌養在閨閣的淑女。
    祁君逸唇角一抽,沒有討價還價,幹淨利落道:“沒有。”
    他毫不猶豫的答了,將頭逼近了些,“現在該你了,說說吧月月,你究竟怎麽了?”
    ……反擊來的好快。
    薑翎月還想追問的,被他這麽一打斷,不好耍賴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究竟是個什麽狀況。
    但她已經吃夠了互相誤會猜忌的苦,知道他生疑,已經瞧出自己的不妥,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就道:“我應該是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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