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即是考驗,亦是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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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年此言,看似問詢,其實亦是有兩個意思。
    若皇甫昌明承認這是他自悟,那便是一家之言,不能為天下信服。
    要是承認其得自那夫子所傳,便要以夫子之學講之,最起碼也要透露出一些夫子的消息才能服眾。
    畢竟在場之人,都沒有見過那所謂的夫子,具體如何,不還是你皇甫昌明一家之言?
    皇甫昌明看著眼前的三個年輕人,愈發確定他們是有備而來。
    機變至此,很可能還專門為此研究過他的學說。
    天鬼之說,確實是來自古籍,但那“義”字,卻是得自那夫子所授。
    隻是他想不明白,如此聰慧之人,是受何人指使?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造詣,定然不是無名之輩,為何從前從未聽聞?
    不過眼前有問,他不得不答。
    他此來一是為了講學,二是為了替那夫子傳達消息。
    有問不答,還如何能叫講學?又有何資格在此講學?
    不過皇甫昌明自有他的應對之法,他捋了捋胡須道:
    “此言有先聖典籍之言,亦有夫子所授,餘者,皆為老夫自悟所得。”
    陳年聞言淡淡一笑,拱了拱手沒有說話。
    皇甫昌明話說到此處,已經跟玩賴的沒什麽區別。
    天鬼之言已經讓他受益良多,再多加追問,已是沒了意義。
    屈誌澤與鬱思平也隨之拱了拱手,便閉口不言。
    皇甫昌明這話說了等於沒說,除非逐句對峙,否則根本無法分辨哪部分是從何而來。
    見三人沒再發問,皇甫昌明也是鬆了一口氣。
    雙方對話,不過寥寥數十言,卻讓他倍感壓力,這種感覺在以往麵對其他大家之時,都未曾有過。
    能成一方大家之人,自有涵養在身,言辭之間雖然犀利,卻也給彼此保持著幾分薄麵。
    年輕人卻是沒有那麽多的人情世故,很容易打破砂鍋問到底,搞到難以收場的地步。
    皇甫昌明定了定神,環視了一圈院中書生士子們,緩緩開口道:
    “既然說到此處,那今日之講,便以‘義’字為題。”
    目光掃過三人之時,頓了頓道:
    “此乃夫子所授,老夫隻得其一二,便已受益匪淺。”
    “且夫義者,政也。無從下之政上,必從上之政下...”
    “義不從愚且賤者出,必自貴且知者出...”
    隨著皇甫昌明的講述,院落之中,漸漸恢複了平靜。
    一眾學子跪地而坐,傾聽著那皇甫先生推崇備至的夫子之言。
    唯有陳年盤膝於地,一邊聽著那“義”字之說,一邊觀察著皇甫昌明體內的儒門內養正氣。
    自古大儒講學之時,莫不是正氣浩然,胸潮澎湃,滿身正氣呼之欲出。
    但皇甫先生體內的正氣,卻是死氣沉沉,毫無波動之意。
    那“義”之所解,亦與陳年所知,截然不同。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與屈誌澤和鬱思平一起,聽了整整三天。
    三日講學已畢,皇甫昌明如釋重負的放下手中書卷,望向下方眾人。
    看到眼下盤膝而坐的三人之時,他目光停頓了一下才轉了過去。
    得益於鬱思平那句“天之死耶?”,每次進門之時,周圍書生士子退避三舍,生怕冬日打雷,連累到自己。
    三人每次都坐到皇甫昌明的眼皮子底下,讓一代大家講課之時,時不時都要提防一下。
    不過除了最開始的問答和坐姿之外,三人之後並未有什麽出格表現,這讓皇甫昌明對他們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眼看講學已畢,皇甫昌明也是放鬆了不少,他目光落在三人身上,緩緩開口道:
    “三日講學已畢,老夫將不日便將啟程,前往江安。”
    “諸位若是有所疑問,不妨今日提出來。”
    答疑解惑,是講學結束的必備環節。
    皇甫昌明本以為三人會於這最後時刻,再次發難。
    沒成想三人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沒有任何要說話的意思。
    甚至那屈誌澤和鬱思平見他望來,還搖了搖頭。
    皇甫昌明見此,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竟然生出了幾分失落。
    而在院中,早已等著這一刻的一眾士子書生見狀,紛紛起身發問。
    對於皇甫昌明來說,這些問題乃是輕車熟路,信手拈來,並沒有任何挑戰性。
    這一問一答之間,便從午時一直問到明月東升。
    甚至連城中宵禁,都為此推遲了不少時間。
    隻是這些問題雖多,但與陳年三人相比,總是少了些味道。
    一直到院中再無人發問,皇甫昌明終於忍不住了,他看著在院中獨占一地的三人問道:
    “你三人為何不發一言?可是對老夫所講,有所疑慮?”
    三人站起身,對皇甫昌明拱了拱手,屈誌澤道:
    “先生所言,讓我等受益良多,隻是對夫子之言,有些許疑問。”
    “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夫子取向?(騙回複專用錯別字)”
    “好叫我等前去拜訪。”
    皇甫昌明聞言頓時有些後悔,這話無異於在打他的臉,說他不夠資格講解。
    隻是話是自己問出來的,又不能吞回去,他隻能硬著頭皮說道:
    “諸位想必也曾聽聞,老夫此來,一是為了講學,二是為了代夫子擇徒。”
    說著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繼續道:
    “此言雖是不假,卻有著謬誤之處,老夫此來,並非是為了代夫子擇徒。”
    “而是夫子欲於留方山開設書院,為天下學子傳道授業,謀上一條出路。”
    此言一出,院中學子頓時嘩然,甚至連皇甫昌明的十幾個學生都麵露驚愕之色,顯然並沒有提前得到任何消息。
    當即便有人忍不住開口道:
    “老師,你不是說此來是為了代夫子擇徒嗎?還讓我們提前來...”
    皇甫昌明看著一圈追隨著自己的弟子,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
    “你們先我而來,受我之托,對來聽講學的士子們進行考驗。”
    “卻不知,在你們考驗他們的同時,又何嚐不是考驗你們自己?”
    皇甫昌明話音剛落,還未等一眾弟子辯解,院中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敢問先生,那留方山是何處所在?”
    皇甫昌明看著一眾弟子,失望的搖了搖頭,向著西北方向拱手道:
    “留方山位於西北長康道,距此約兩萬四千裏。”
    原本激動萬分的學子們聞言,瞬間寂靜了下來。
    沉默良久,才有人忍不住的叫道:
    “竟有如此之遠?這如何去得?”
    皇甫昌明轉頭看向那人,沉聲道:
    “夫子曾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此行,即是考驗,亦是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