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龍淵。
    灰蒙蒙的霧靄，終年不散，那不是簡單的霧氣，而是太古真龍隕落後，一身精氣與無盡怨念、詛咒之力交織而成的死亡之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而霸道的龍威，仿佛有億萬龍魂在此地無聲地咆哮，任何非龍族血脈的生靈踏入此地，神魂都會被這種威壓撕扯成碎片。
    一道蒼老的身影，在灰霧中艱難前行。
    李老的麵色無比凝重，他周身籠罩著一層厚重的土黃色光暈，如同一方堅不可摧的領域，將四周那足以磨滅神魂的龍息與灰色詛咒之力，強行排開一丈之外。
    可即便如此，每前進一步，他都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
    他的眉頭緊鎖，眼神中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焦灼。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辰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在這死寂的絕地中顯得無比突兀。
    “三殿下，莫非……真的出事了？”
    這個念頭一生起，便如瘋長的野草，再也無法遏製。
    以贏商的性子，若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絕不可能錯過約定的時間。
    難道這一次，他傷得太重，連回到外圍的力量都沒有了嗎？
    李老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抬頭望向葬龍淵的更深處，那裏的灰霧濃鬱得如同化不開的墨，連他合道巔峰的神念都無法穿透。
    他知道，再往前，就是真正的禁區。
    即便是他，沒有龍氣護體強行闖入，也極有可能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可一想到三殿下可能正倒在某處，在絕望中等待著死亡........
    就在李老一咬牙，準備不顧一切，哪怕拚著道基受損也要再深入一探究竟之時。
    “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的，仿佛是身體在地麵上拖行的聲音，從前方的濃霧中傳來。
    李老渾身一震，猛地抬頭！
    隻見那翻湧的灰色霧氣，被一道人影緩緩地、艱難地推開。
    那道人影，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渾身浴血，身上那件原本象征著皇子身份的蟒袍早已破碎不堪，與血肉模糊的傷口粘連在一起。
    他的一條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斷了，隻能靠著另一條腿和雙手，在布滿龍骨碎屑的地麵上，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行。
    每移動一寸，都會在地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低著頭，似乎連抬頭的力氣都已經耗盡，全憑著一股不滅的意誌，朝著這個方向，朝著那唯一的生機，挪動著自己殘破的身軀。
    直到他終於爬出濃霧，看到了那道散發著土黃色光暈的熟悉身影，那股支撐著他的意誌，才終於轟然崩塌。
    “李……老……”
    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喚後，贏商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殿下！”
    李老目眥欲裂，身形一閃便出現在贏商身旁，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
    當他的手觸碰到贏商身體的刹那，即便是以他合道巔峰的心境，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好重的傷！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傷了，這簡直就是一具被強行拚湊起來的破碎瓷器！
    贏商的身上，遍布著無數細密的裂痕，那些裂痕深可見骨，卻詭異地沒有流出太多的鮮血，因為傷口之上，附著著一層灰色的、充滿了寂滅氣息的詭異力量，正在不斷磨滅著他的生機。
    “可惡！” 李老怒罵一聲，眼眶卻已然泛紅。
    他手掌一揮，光華閃動間，十幾株散發著磅礴生機，每一株都足以讓外界強者打破頭的絕品靈藥憑空浮現。
    “融！”
    他低喝一聲，雄渾的法力催動，將那些靈藥瞬間煉化成最精純的生命源液，小心翼翼地渡入贏商的體內。
    同時，他另一隻手掌按在贏商的後心，將自己那渾厚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幫助他鎮壓體內那股霸道絕倫的灰色寂滅之力。
    不知過了多久，當十幾株絕品靈藥的藥力消耗殆盡時，贏商那慘白如紙的臉上，才終於恢複了一絲血色。
    他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麻煩……李老了……”他的聲音沙啞幹澀，充滿了疲憊。
    “你還知道麻煩我！”李老看著他這副樣子，是又心疼又生氣，“老夫跟你說了多少次！循序漸進，不要操之過急！你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嗎？！”
    贏商露出一絲苦笑，想要辯解，卻牽動了傷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李老見狀，終究是硬不起心腸，歎了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麽，手中光芒閃爍，迅速從贏商心口牽引出一麵古樸的小鏡。
    此刻，這麵鏡子的鏡麵上，布滿了如同蛛網般的裂痕，靈光黯淡到了極點。
    “連定魂鏡都碎成了這個樣子！”李老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你到底……遇到了什麽？”
    提到這個，贏商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與……絕望。
    “我……我找到了……”
    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找到了龍皇的屍骨。”
    僅僅一句話，卻讓李老這位合道巔峰的強者，瞳孔驟然收縮！
    “隻是……”贏商的眼神黯然下去，“我根本無法靠近。我隔著數萬丈的距離，僅僅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那具盤踞在深淵盡頭的骸骨……”
    “隻是一眼……”
    “它那空洞的眼眶，就仿佛活了過來，有一道意誌，跨越了萬古時空，降臨在我身上。”
    “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皇道龍氣，我的神魂，我的一切，都要被那道意誌徹底磨滅，化為它的一部分。”
    “若非定魂鏡在最後關頭替我擋下了九成的意誌衝擊，我……已經死在了那裏。”
    贏商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無力感。
    “憑現在的我，連看它一眼都做不到，更別說……走近它，取下那片逆鱗了。”
    李老沉默了。
    他知道贏商沒有誇大。
    那可是太古龍皇！曾經統禦一個時代，即便已經隕落了無盡歲月，其屍骨中殘留的一絲不滅意誌，也絕非凡人所能抗衡。
    讓贏商去取逆鱗，這根本就是一個必死的局。
    “先別想那麽多了。”李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放緩了許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養好傷再說。”
    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話鋒一轉。
    “對了，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林凡那小子，來中州了。”
    聽到這個名字，贏商那雙黯淡的眸子，猛地亮了一下！
    “他還向我打探你的消息。”李老繼續說道，“而且，他還治好了老玄身上的蠱蟲。如今老玄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正在閉關穩固境界。看來，你當初決定去南境，是對的。”
    “嗬嗬……”
    贏商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笑容，那笑容驅散了些許他眉宇間的死氣。
    “我就知道……他那種禍害，死不了。”
    “他肯定會來中州的，這裏才夠他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