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內，那股能把人熏個跟頭的屎黃色毒煙，都壓不住這石破天驚的一跪，空氣仿佛凝固了。
    幾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煉器師和藥師，揉著通紅的眼睛，下巴幾乎掉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靖安王府的小王爺，那個在帝都橫著走的活寶。
    此刻，正死死抱著一個少年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淚橫流，毫無形象可言，黑黃相間的臉上滿是激動。
    “起來。”林凡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嫌棄。
    他試圖抽回自己的腿，卻發現王騰抱得死緊，那力道，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甚至還把臉上的汙漬往他幹淨的褲腿上蹭。
    “不！林哥！”王騰抬起那張滑稽的臉，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狂熱，“這份恩情，不亞於再造！我王騰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親哥！你說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打狗，我絕不攆雞！”
    林凡看著他這副模樣，有些頭疼。
    他選擇王騰，並非心血來潮。
    他早就觀察過王騰。雖然看似玩世不恭，其實專精於各種旁門左道，實則在陣法、煉器方麵，有著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和天馬行空的創造力。
    他缺的，不是天賦，而是一個能將他所有奇思妙想整合起來的“總綱”。
    而赤魘給出的《萬化千機陣典》，是他那位精通陣法朋友畢生的感悟，其核心理念“萬物皆可為陣”，簡直是為王騰這種人量身定做。
    一場預料之中的失敗，足以擊碎他表麵的傲慢，讓他正視自己的內心。此刻，時機剛剛好。
    “行了行了，先起來。”林凡無奈道，“你再不起來，我可就走了，這陣典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這句話比任何命令都管用。
    王騰一個激靈，瞬間鬆手，麻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活像一個剛入門的小道童，看林凡的眼神，亮得像兩顆被擦亮的星辰。
    林凡揮了揮手，對那幾個呆若木雞的煉器師道：“你們先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進來。”
    “這……”為首的老者有些遲疑，看向王騰。
    “沒聽到我林哥的話嗎？！”王騰眼睛一瞪，那股小王爺的威勢又回來了，“都給我滾出去！一隻蒼蠅飛進來，我扒了你們的皮！”
    眾人噤若寒蟬，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還貼心地把門給關上了。
    閣樓內，終於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王騰那因為激動而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林哥，我……”
    “靜心，凝神。”林凡打斷了他，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你識海中的陣典，浩如煙海，但你現在要做的，是忘掉它。”
    “忘……忘了？”王騰懵了，這天大的機緣，剛到手就讓自己忘了？
    “忘掉那些複雜高深的陣法，忘掉你以前所有關於陣法的認知。”林凡的目光，落在他那張堆滿了各種零件的桌子上。
    “你以前，總想著把成百上千種材料融合在一起，造出驚天動地的東西。想法很好，但你走錯了路。”
    “千機陣典的起點，不是‘多’，而是‘一’。”
    林凡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地上的一塊被炸裂的煉丹爐碎片。那是一塊最普通不過的玄鐵碎片，巴掌大小，邊緣鋒利。
    “現在，你坐下，用你的神魂，去感知它。”
    “將它，視作你身體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件工具。”
    “然後，嚐試著用識海中，陣典總綱第一句法訣，將一縷靈力，注入其中，構建一個最簡單的‘銳金陣’。”
    王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萬千思緒，按照林凡的指引，盤膝坐下。
    他閉上雙眼，神魂之力緩緩探出，籠罩住那塊玄鐵碎片。
    一開始，他很不適應。他習慣了用雙手去鍛造，用烈火去熔煉。當他的靈力試圖注入其中時，那玄鐵碎片如同一塊頑石，他的靈力剛一觸碰，便被彈開，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反應。
    “你太急了。”林凡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鍾，在他耳邊響起，“你在‘命令’它，而不是在‘引導’它。記住，萬物有靈，哪怕隻是一塊死物。陣道，不是強迫世界遵從你的意誌，而是找到它本身的規律，然後輕輕推一把。你要做的，是喚醒它潛藏的鋒銳之氣，而不是強行將你的力量灌進去。”
    王騰心神一震，恍然大悟！
    對啊！喚醒！不是灌輸！
    他散去了急躁，放空心神，神魂如溫柔的流水，輕輕包裹著那塊碎片，不再是強硬的入侵，而是耐心的溝通，感受著它冰冷的質感，感受著它金屬的本源。
    他識海中的萬化千機陣典總綱，那玄奧的法訣自動運轉。
    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可查的靈力，順著他的神魂，如同一根溫柔的絲線，緩緩滲入玄鐵碎片之中。
    嗡——！
    一聲輕微的顫鳴。那塊靜靜躺在地上的玄鐵碎片，陡然間綻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白光！緊接著，一股淩厲的氣息，從碎片上升騰而起！
    “成了！”王騰猛地睜開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還沒完。”林凡的聲音依舊平靜，“以它為陣眼，引動你體內的靈力，按照‘銳金陣’的軌跡，在它周圍構建陣紋。”
    王騰不敢怠慢，立刻照做。
    這一次，他感覺順暢了無數倍。那塊玄鐵碎片仿佛成了他靈力的一個放大器和指揮官，靈力流轉間，再無之前的滯澀之感。
    絲絲縷縷的靈力，在他神魂的牽引下，在碎片周圍的空氣中，勾勒出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玄奧符文。
    當最後一筆陣紋落下！
    嗤！
    那塊玄鐵碎片，毫無征兆地懸浮了起來，在半空中急速旋轉，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切割聲！它沒有狂暴地射出劍氣，而是在王騰的意念操控下，如同一支被無形之手握住的刻刀，閃電般劃過旁邊那張堆放材料的硬木桌子！
    光芒閃爍，木屑紛飛！
    僅僅一息之間，玄鐵碎片便飛回王騰麵前，平穩地懸浮著。
    而那張硬木桌麵上，一個筆走龍蛇、入木三分的“陣”字，赫然出現，筆鋒淩厲，轉折如刀，充滿了神韻！
    王騰呆呆地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
    這……這就成了？
    一塊破鐵片，幾縷靈力，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其威力，其控製的精妙程度，竟遠遠超過他以前花費無數高級晶石布置的陣法和費盡心機煉製出的那些一次性法寶！
    “感覺如何？”林凡問道。
    “我……”王騰張了張嘴，激動得渾身顫抖，他看著那個“陣”字，又看了看懸浮的碎片，最終隻吐出兩個字，“變態！”
    太變態了！
    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完全顛覆了他過去二十年的認知！這不是陣法，這是道！是創造！
    林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的腦海中，響起了赤魘那帶著一絲讚許的聲音。
    “這小家夥，天賦確實不錯，一點就透。這《萬化千機陣典》在他手裏，不至於蒙塵。”
    林凡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