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指尖最後一絲力氣緩緩消散殆盡，就在手鬆開垂落的一瞬間，脖子上的勁忽然也被鬆開來，失去了支撐的李穆衍四肢沒力，整個人便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倒，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麵上。
    耳朵裏是轟炸似的耳鳴聲，令人窒息。大量的氧氣猛地湧入幹涸已久的肺部，如同鋒利的刀刃，劃得胸口生疼，逼得她劇烈咳嗽，像是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痛苦不堪。
    溫辭秋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異常蒼白，眼神閃爍不停，時而透露出掙紮，時而又閃爍著決絕。
    他的手，那隻原本緊緊掐著李穆衍脖子的手，竟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幾息之間，他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下巴緩緩滑落，滴落在地麵上，發出細微卻清晰可聞的聲響。他的嘴角微微抽動，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裏，李穆衍大口呼吸著空氣，恢複身體技能的同時，抬眼看著溫辭秋狼狽的神態。
    他這個樣子……李穆衍眉頭一皺，心下有些異樣。
    但很快，溫辭秋臉上的蒼白與掙紮就消失不見，眨眼間就恢複到了原有的神態。
    他揚起一個詭譎至極的笑容，‘嘖嘖’搖頭，剛想說些什麽，就感受到危險襲來，瞳孔微微收縮，下意識往左邊一躲。
    誰料躺著的人忽然悶哼一聲翻身而起，一把抓起那把鈍極了的傘，手腕一轉，傘尖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斜斜地從他右胸的位置穿入，直至從另一側肩胛骨處透出，最終深深紮進了後方堅硬的石壁中。
    溫辭秋怒極反笑，反手一拍，這一掌凝聚了了十成的力，猶如山洪暴發，不可阻擋。
    李穆衍整個人連帶著傘被這股巨力甩飛出去，如同斷線的風箏，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狠狠地撞回了原先那塊石壁，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巨響。
    她咳嗽一聲，聲音微弱而沙啞，身體沿著石壁滑落，最終無力地癱倒在地。
    李穆衍艱難地小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劇烈的痛楚。眼睛半眯著，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努力想要睜開，卻隻能勉強撐開一條細縫，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剛才溫辭秋這一掌是衝著她的魂體來的，切實打得她失去了力氣。如果這是真實的肉體，大概肋骨都碎了幾條。
    溫辭秋沒有再跟過來，他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李穆衍，眼神複雜難辨。片刻後，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的傷口上，忽然悶悶地笑出聲來。
    如此重的一個傷口，他卻好像不會痛，也不在意，甚至有幾分享受。
    李穆衍視線模糊，看不清他的臉色，猜不出他到底在笑什麽，又好像……在哭似的。
    紅色的人影越來越近，她再次舉起了傘，但手臂早已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隻能無力地垂下，傘也隨之落在了泥濘的地麵上，濺起一圈圈細小的水花。
    溫辭秋見狀，並未立即上前，而是保持著兩步之遙的距離，再一次這麽站定，低頭望著她。
    他既不對她做下一步的攻擊，也不掏出魂念處理自己的傷口，隻是這樣默默地站著。
    “牧言，你可真狠……”
    他手撫上胸上那個豁口，忽然低低來了一句。
    “你對我有殺意，我自然會返還給你。”
    李穆衍說話說得勉強，撐起眼皮費力地掃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落到了眼前的傘上，流露出一絲無奈。
    她雙手顫抖著，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傘緩緩拾起，放在胸口，歎息一聲。
    如果劍在手上就好了，殺人或者自殺，都方便。
    但偏偏是一把傘，太鈍了。
    “殺意……”溫辭秋一頓，似是認可地點點頭，“可惜你還有些用處，不然現在將你殺掉，補我的魂念正好。”
    “或者把外麵的祁九、捌叁、伍柳、葉含星和夏熠陽都殺掉，給我補上魂念正正好。”
    他慢條斯理地一個一個點人名，試圖從李穆衍略顯蒼白的臉上捕捉到一絲情緒的波動，哪怕是最細微的反應。
    卻發現她似乎並不在意他所說的，反倒勾起嘴角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頭輕輕後仰，直至觸碰到身後粗糙而冰涼的石壁。
    她晃了晃腦袋，分不清是點頭或者搖頭，“隨便吧，這麽多人都陪我一起死，挺好的，挺有排麵的。”
    溫辭秋見狀，眉頭緊鎖，臉上閃過一抹微不可察惱怒之情。他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膝蓋一曲，半蹲在了李穆衍的身前。
    他一把抓住了李穆衍的胳膊向前拉，險些將她的上半身全然抬起，又大力地晃著她的身體，將人逼得睜開眼來。
    “要殺要剮隨便你！”氣還沒順完，又被拉起來晃，李穆衍滿身的火氣化為無奈，咳喘著罵了一嗓子。
    看到她這忽然的自暴自棄，與剛醒時的著急截然不同的態度，溫辭秋看上去反倒怒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的一般質問道。
    “你這是什麽態度？你為什麽不在乎？你憑什麽不在乎？”
    溫辭秋緊緊盯著她，似乎想要從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或是確認些什麽。
    李穆衍沒理會他的歇斯底裏，回望他的眼睛，靜靜看了好幾秒，忽然淡淡問出口。
    “你是以什麽身份問我的呢？溫辭秋麽？還是，其他什麽人呢？”
    胳膊上的手又緊了幾分，這下疼痛幾乎翻倍，李穆衍疼得呲牙，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另一隻忍不住去扒開溫辭秋。
    “放手！”
    對麵的人卻奇跡般聽了她的話，鬆開手臂。
    李穆衍捂著胳膊，貼著石壁，將整個身體蜷縮成了一團。她低下頭，避開了溫辭秋的目光，不去看他，幾聲輕輕的咳嗽從她的喉嚨裏溢出。
    “你，什麽意思？”
    李穆衍閉上眼睛，沉默了良久，久到溫辭秋以為她暈倒了，她才緩緩開口回答。
    “我相信，真正的辭秋，不會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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