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神州的天空是鐵鏽色的。
    小漁站在渡厄舟甲板上，望著遠處起伏的赤色山脈。那些山脊如同巨獸的脊椎，每一道褶皺裏都流淌著岩漿般的暗紅霧氣。自三日前踏入東勝地界，雪魄劍便不斷震顫，劍身上的冰紋被血氣染成猩紅。
    “前方是葬龍淵，千年前仙魔大戰的戰場。”楊凡操控渡厄舟避開一道空間裂縫，混沌之氣在船體表麵結成灰繭，“抓緊了。”
    渡厄舟猛然下墜，穿過血色雲層時，小漁看見雲中漂浮著無數青銅棺槨。棺蓋上刻著天道盟的噬魂符，鎖鏈纏繞的縫隙間滲出漆黑黏液，滴在船體上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這些是……”
    “戰死修士的怨魂。”楊凡指尖灰霧絞碎一團襲來的黑液，“天道盟把戰敗者煉成‘陰兵’，永世不得輪回。”
    小漁忽然按住眉心，凝魂玉碎片在識海中灼燒。破碎的記憶閃現：她曾持劍立於屍山之上，腳下正是這片赤土。
    渡厄舟突然劇烈顛簸。船尾傳來木板碎裂的聲響，一條布滿倒刺的觸手穿透甲板！觸手表麵睜開密密麻麻的血瞳，瞳孔中映出小漁的臉。
    “九幽魔章！”楊凡揮出混沌鎖鏈，“這東西專食輪回者魂魄！”
    更多的觸手從雲層探出，每隻血瞳都射出紅光。小漁揮劍斬斷一根觸手，腥臭的汁液濺在手腕上，竟腐蝕出白骨。劇痛中，她聽見血瞳發出尖笑：“羅雪仙子……你的魂魄好香啊……”
    “閉眼！”
    清冽的女聲穿透魔章嘶吼。一道冰藍色身影踏月而至，所過之處觸手盡數凍結。來人廣袖翻飛間，葬龍淵上空飄起鵝毛大雪，魔章血瞳在極寒中接連爆裂。
    楊凡瞳孔驟縮——那女子額生冰晶龍角，正是前世妖族聖女冰璃！
    “三百年了，你還是這般莽撞。”冰璃甩袖凍住整艘渡厄舟，目光掃過小漁頸間金紋，“帶著未覺醒的天尊遺骸闖葬龍淵，嫌命長？”
    小漁握劍的手微微顫抖。這女子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死物。
    冰璃突然掐訣點在楊凡眉心，混沌之氣竟被強行壓製：“你以為吞噬血傀印無人察覺？天道盟的‘獵天羅盤’已經鎖定這裏。”
    仿佛印證她的話，遠處天際亮起七道血色光柱。光柱交匯處，巨型羅盤虛影緩緩轉動，盤麵浮現出小漁的魂魄投影。
    “帶她去龍骸穀。”冰璃拋出一枚龍鱗符，“那裏有羅雪當年布下的遮天陣。”
    楊凡接住符咒的刹那，冰璃的傳音入密刺入神魂：“小心你身後那姑娘，她體內不止一道魂。”
    渡厄舟再次啟動時，小漁發現船頭多了一盞冰燈。燈芯躍動的不是火焰，而是一尾遊動的銀龍。
    “那是冰璃的本命龍魂。”楊凡操控渡厄舟衝進峽穀，“她在向我們示警。”
    小漁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早就認識她對不對？三百年前……你們……”
    質問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斷。七名黑袍修士踏著羅盤虛影降臨，為首之人摘下兜帽，露出與趙無涯九分相似的麵容——天道盟七品狩魂使，趙無殤！
    “殺我胞弟，還敢踏足東勝？”趙無殤手中的喪魂鍾嗡嗡作響，“今日便用你們的魂，祭我的新傀！”
    喪魂鍾的音波震碎山岩，小漁的耳孔滲出鮮血。記憶在鍾聲中翻湧：她看見冰璃跪在雪地裏，懷中抱著羅雪冰冷的仙體；看見楊凡被天道鎖鏈貫穿心髒，仍死死護住她的魂魄……
    “醒來！”楊凡的混沌之氣灌入她靈台，“這是喪魂幻境！”
    小漁驚醒時，雪魄劍已自主出鞘。劍氣化作冰鳳撞向喪魂鍾，卻在觸及鍾體的瞬間被黑霧吞噬。趙無殤狂笑：“羅雪殘魂也配與天道至寶抗衡？”
    楊凡突然扯開衣襟，心口浮現混沌符印。灰霧如活物般鑽入地脈，整座葬龍淵開始震動。那些被冰封的青銅棺槨紛紛炸裂，萬千怨魂嘶吼著撲向狩魂使！
    “你瘋了？！”趙無殤的喪魂鍾出現裂痕，“引怨魂反噬，你自己也會……”
    話音未落，冰璃留下的龍鱗符突然亮起。銀龍魂從燈盞中騰空，張口吞下所有怨魂。龍吟聲響徹雲霄，竟暫時隔絕了獵天羅盤的窺視！
    “走！”楊凡拽著小漁躍下渡厄舟。二人墜入龍骸穀的瞬間，遮天陣啟動，將追兵阻隔在外。
    穀底堆滿如山龍骨，每具骸骨眉心都插著冰晶長劍。小漁觸碰最近的一具龍骸，耳邊突然響起悲愴的龍語：【聖女……快逃……】
    雪魄劍自動飛向山穀深處，刺入一具百丈龍骸的眼窩。骸骨轟然倒塌，露出地下祭壇——祭台上懸浮的，正是羅雪前世使用的“月華綾”！
    綾緞感應到主人氣息，溫柔纏繞小漁手腕。一段記憶強行灌入識海：
    三百年前的月夜，冰璃將染血的月華綾塞給羅雪：“天道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所有逆命者的魂！帶著這個去找……”
    記憶在此處中斷。小漁突然嘔出冰渣，皮膚下浮現出詭異的藍紋。楊凡扣住她脈門，臉色驟變——她體內竟有兩道魂魄在爭奪主導！
    遮天陣外傳來喪魂鍾的轟鳴。楊凡將混沌之氣注入小漁心口，灰霧與藍紋在她周身廝殺。
    “看著我！”他捧住小漁的臉，試圖喚醒她的意識，“你是小漁，北荒村的采藥女，我的……”
    “你的什麽？”小漁突然勾起一抹陌生的冷笑，瞳孔化作冰藍色，“道侶？還是複活羅雪的工具？”
    月華綾暴起纏住楊凡脖頸，勒出道道血痕。小漁的左手卻死死抓住綾緞，右手雪魄劍抵住自己心口：“滾出我的身體！”
    識海深處，兩道魂魄顯化。
    羅雪的殘魂周身纏繞鎖鏈，腳下冰蓮寸寸碎裂：“你以為覺醒記憶就能救他？天道早已標記所有因果！”
    小漁的魂魄赤足站在血海中，手中握著一枚發光的地瓜：“我不懂什麽天道！我隻知道凡哥寧可自己死，也要護我活！”
    鎖鏈崩斷的刹那，外界響起冰璃的龍吟。遮天陣被撕開缺口，趙無殤的喪魂鍾直墜而下：“原來是一體雙魂？正好煉成雙生傀！”
    楊凡在窒息中捏碎混沌珠。灰色風暴席卷山穀，所有龍骸同時站起，空洞的眼窩燃起混沌之火。
    最後一刻，小漁的魂魄握住羅雪的手：“要活一起活！”
    月華綾迸發出亙古未有的清輝，獵天羅盤在光華中炸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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