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的海水是黑色的。
    楊凡站在斷崖邊，腳下浪濤如墨，每一次撞擊礁石都濺起熒綠色的磷火。三日前墜入此處的“劍形流星”，在海底撕出一道深淵，寒氣從裂縫中湧出，連混沌之氣都凝成冰晶。烏鴉啄了啄他肩頭的霜花，聲音發顫：“這下麵……有東西在哭。”
    弑神刃在鞘中嗡鳴，劍柄上第十七塊青銅碎片微微發燙。楊凡解下腰間酒壺灌了一口——酒是漁村孩童送的青梅釀，酸澀中帶一絲回甘，像極了小漁曬的果幹。
    “跟緊。”他縱身躍入深淵。
    下墜百丈後，海水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懸浮的星骸。每一塊星骸都嵌著青銅殘片，殘片上刻滿陌生的符文，隱約能辨出“祭品”“火種”等字眼。弑神刃的震動越來越強，最終指向深淵底部——
    一柄鏽跡斑斑的巨劍斜插在祭壇中央，劍身纏滿翡翠藤蔓。藤蔓盡頭捆著一具冰棺，棺中女子身著星紋戰甲，心口插著半截劍刃，麵容竟與冰璃有七分相似！
    “第二把弑神刃……”楊凡瞳孔驟縮。
    冰棺突然炸裂，女子睜眼的刹那，整個北冥沸騰。
    “擅闖星塚者，誅！”
    女子的戰戟裹挾星辰之力劈落，楊凡橫劍格擋，金石相撞的火光照亮祭壇四壁。石壁上刻滿壁畫：赤身巨人捏碎星辰，青銅艦隊收割位麵，最後一塊殘片上，冰璃模樣的女子將劍刺入自己心髒……
    “你是弑神者文明的幸存者？”楊凡翻身避開戟鋒，劍氣掃落她半邊頭盔。
    銀發如瀑傾瀉，女子左臉爬滿青銅紋路：“吾名搖光，獵神紀元第七艦隊統帥。”她撫過心口的斷劍，眼中閃過痛楚，“這具身體已沉睡三萬載，竟被蟲豸喚醒……”
    弑神刃突然脫手飛出，與祭壇巨劍殘骸拚接。搖光身形微滯，戰戟停在楊凡咽喉三寸：“你為何能驅動弑神刃？”
    “因為你們造的孽。”楊凡指向壁畫上的青銅艦隊，“十萬個紀元，收割的文明亡魂都在劍裏。”
    搖光戰甲上的星紋驟然黯淡。一段記憶強行灌入她識海：艦隊被高位存在背叛，母星被煉成因果牢的養料，她親手用弑神刃貫穿副官的心髒——而那副官的臉，竟與楊凡一模一樣！
    “不可能……”她踉蹌後退，青銅紋路爬上脖頸，“獵神者才是被獵殺的獵物？”
    深淵突然劇烈震顫，星骸如暴雨墜落。烏鴉撞開一塊砸向楊凡的碎片：“頭頂！有東西下來了！”
    漁船的龍骨擦著楊凡鼻尖劃過，船頭立著戴鬥笠的少女。她手中魚叉釘入祭壇，翡翠藤蔓瘋長成網，兜住墜落的星骸。
    “北冥禁地也敢闖？”少女掀開鬥笠，頸後新芽翠綠欲滴——正是東海見過的漁家女，“三百斤鮫人淚，換我救你一次。”
    搖光的戰戟破風而來：“星塚不容玷汙！”
    魚叉與戰戟相撞，迸發的能量掀翻祭壇。楊凡趁機握住完整的弑神刃，劍柄傳來三萬年前的悲鳴——搖光親手斬殺摯愛時，血濺在了這個位置。
    “他叫北辰對嗎？”楊凡的劍鋒點在她心口，“你的副官，我的……前世。”
    搖光渾身劇震，戰戟“當啷”墜地。青銅紋路在她臉上扭曲，仿佛有無數蟲豸在皮膚下掙紮：“你怎會知道……”
    “因為你的恨意太熟悉。”劍尖挑開她胸甲，露出心口反噬的傷痕，“每個弑神者最後，都會變成自己憎惡的模樣。”
    漁家女突然甩出銀鈴，鈴音蕩開翡翠波紋。搖光身上的青銅紋路如活物般剝離，慘叫著化為灰燼：“這是……淨化之力？”
    “北冥的魚十年一蛻鱗。”少女跳上殘破的船板，“舊皮不褪，新肉不生。”
    搖光跪在祭壇廢墟中，手中攥著北辰的殘破肩章。三萬年前的血跡早已幹涸，她卻第一次看清上麵的字跡：【願星火不滅。】
    弑神刃插入祭壇核心，星塚穹頂緩緩開啟。楊凡望著漫天星骸，每一塊都映著被收割文明的剪影：“你們獵神者當年為何反抗？”
    “因為發現了真相。”搖光的聲音沙啞，“所謂高位存在，不過是更古老文明的傀儡。弑神刃斬的從來不是神，是鎖住眾生的枷……”
    她的身體突然碳化，青銅紋路最後的反噬來臨。漁家女甩出魚線纏住她手腕，翡翠新芽綻放光華：“別死在這兒，你欠我六百斤鮫人淚！”
    楊凡割破掌心，混沌之血混著弑神刃的翡翠光湧入搖光心口。星紋重新亮起，卻不再是冰冷的青銅色，而是新世朝陽般的金紅。
    深淵外傳來轟鳴，九艘青銅戰艦撕開雲層。艦首的獵神者徽記已換成扭曲的觸手圖騰，廣播聲響徹北冥：“檢測到叛逃者搖光，執行清除。”
    漁家女揚起風帆，破船在星骸間靈活穿梭：“喂，劍瘋子！鮫人淚漲價了，得加錢！”
    楊凡擦去弑神刃上的鏽跡，劍光照亮他嘴角的弧度：“成交。”
    船尾，搖光凝視著掌心新生的星火，輕聲呢喃：“北辰，這次換我點燃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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