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宗的山門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九重鎏金台階上浮動著未幹的露水。
    楊凡握著羅雪沁涼的手腕，看她在第三千級石階上駐足喘息，碎金般的朝陽正巧穿透雲層，將她耳後那縷銀發染成前世熟悉的冰藍色。
    &34；這是最後一道問心陣。&34；執事弟子敲響青銅鈴，懸在空中的玄光鏡突然映出羅雪腰間那串野山桃核——昨夜楊凡親手刻下的三十六道護魂咒正在鏡中流轉暗芒。
    考核場上七座青銅鼎同時震顫，楊凡的掌心在鼎耳烙下焦痕。
    前世參悟的《天工鍛體訣》在經脈中自行運轉，當他握住第八座冰玉鼎時，觀禮台上傳來茶盞墜地的脆響。
    鼎身浮現的古老雲紋竟與村後斷崖的圖騰完全重合，那些曾被他當作孩童塗鴉的紋路，此刻在鼎身上化作吞吐靈氣的活物。
    &34；冰魄靈體！&34；白發長老突然從蒲團上站起，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羅雪眉心。
    少女茫然望著測靈石迸發的銀芒，發梢無風自動地凝結出細碎冰晶，像極了他們初遇時北極秘境的永夜極光。
    暮色浸透弟子居的窗紙時，楊凡用新領的符筆在牆角畫出三重隔絕陣法。
    羅雪正對著銅鏡擦拭耳後的墨漬，那是白日裏測靈儀式留下的追蹤咒印。&34；張師兄說後山有片藍楹花海...&34；她忽然轉頭，鬢邊垂落的發絲在陣法波動中結成霜花，&34；明日下早課...&34；
    窗外的更漏突然發出裂帛般的異響。
    楊凡盯著羅雪映在牆上的影子，那抹本該纖細的輪廓此刻竟生出龍角般的凸起。
    灶台上烘著的黃精散發出焦糊味，卻掩不住空氣中彌漫的囚龍陣特有的鐵鏽腥氣——與半月前鎮上市集見過的靈米符紋如出一轍。
    初冬的第一場雪落在修煉場那天，羅雪在冰係術法課上捏碎了第七塊玄冰玉。
    晶粉在她指尖綻放成六棱冰花，引得新弟子們竊竊私語。
    楊凡沉默地擦拭著分配給自己的寒鐵劍，劍脊倒影裏，三個佩戴銀鱗腰牌的弟子正在遠處榕樹下比劃手勢——那是天道盟暗樁接頭的&34；縛龍式&34；。
    &34；師妹這雙手倒是適合撫琴。&34；趙元瑾的蟒皮靴碾碎滿地冰晶時，羅雪正在凝練第三枚冰錐。
    長老之子腰間玉佩迸發的熾陽真氣，將她好不容易聚攏的寒氣蒸騰成霧。
    楊凡的劍鞘在青磚上劃出火星，遠處丹房簷角的銅鈴突然同時靜止。
    他望著羅雪倒退半步時在地麵留下的霜痕，那些蜿蜒的紋路正悄然形成天淵族祭壇的縮略圖。
    趙元瑾繡著金線的袖口擦過羅雪肩頭，一粒朱砂痣在她鎖骨處顯現又消失，那是前世羅雪魂魄受損時他親手點下的守宮咒。
    修煉場邊緣的百年銀杏突然抖落漫天金葉，某片掠過趙元瑾後頸的葉子瞬間碳化成灰。
    楊凡鬆開掐著劍訣的手指，任由掌心被輪回印灼出的血珠滲入磚縫。
    在他身後，藥田裏所有含苞的雪見草突然同時綻放，像是感應到某種來自亙古寒淵的召喚。
    冰霧蒸騰的刹那，楊凡的劍鞘已橫亙在兩道命運之間。
    青銅地磚上蜿蜒的霜痕突然泛起幽藍熒光，將趙元瑾蟒袍上的金線映照成囚牢鐵柵的模樣。
    &34；讓開。&34；趙元瑾指尖纏繞的熾陽真氣凝成赤蛇，嘶鳴著舔舐楊凡的眉骨，&34；雜役弟子也配碰雲紋劍？&34；
    羅雪指尖的冰錐發出細碎裂響，她本能地抓住楊凡的袖口。
    這個動作讓趙元瑾瞳孔驟然收縮——三日前藥田裏枯萎的七心蓮，此刻竟在她衣袂拂過的磚縫中重綻花苞。
    &34；執法堂的戒律石還立在山門前。&34；楊凡劍鞘輕點地麵，霜紋突然化作遊動的蝌蚪文。
    遠處丹房簷角的銅鈴無風自動，將這句話刻成三十六道回音，&34；要論配與不配，不如請出《青陽問心卷》？&34；
    觀戰的弟子們不約而同後退半步。
    那些在磚縫間遊走的古老文字，竟與祖師殿壁畫上的禁製符文驚人相似。
    張師兄的傳音在此時刺入楊凡耳膜：&34；他腰間掛著藥閣禁地的玄鐵匙！&34；
    趙元瑾突然輕笑出聲，腕間赤蛇猛然暴漲。
    修煉場中央的測靈柱突然投射出扭曲光影，將他猙獰的麵容放大數倍映在雲端。
    楊凡的輪回印在掌心灼燒，突然看清對方瞳孔深處遊弋的黑影——與市集靈米袋上囚龍陣的陣靈如出一轍。
    &34；好個牙尖嘴利！&34；趙元瑾繡著金蟾的靴跟碾碎重生蓮，毒汁浸染的磚麵騰起紫霧，&34；我倒要看看，等你們領不到築基丹時，還能否...&34；
    驚雷般的鍾鳴驟然撕裂對峙。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護山大陣不知何時已染上晚霞血色。
    楊凡的餘光瞥見羅雪耳後墨漬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北極秘境特有的冰裂紋——那是天道盟追魂咒解封的征兆。
    張師兄突然擠進人群佯裝勸架，袖中落下的清心符卻精準粘在趙元瑾袍角。
    當第七片銀杏葉化為灰燼時，長老之子腰間的玄鐵匙突然發出龜裂輕響。
    &34；我們走。&34；趙元瑾拂袖震碎滿地冰晶，卻在轉身刹那瞳孔驟縮。
    羅雪發梢凝結的霜花不知何時已爬滿整麵東牆，組成了他昨夜在父親密室見過的天機卦象——大凶之兆。
    寒風卷著初雪灌入修煉場，將那些霜花卦象吹散成霧。
    楊凡握著羅雪顫抖的手，看她頸側逐漸浮現的冰鱗紋又悄然隱沒。
    藥田裏二十七個新綻的冰魄花苞，在暮色中發出細不可聞的嗚咽。
    當最後一道天光消失在西山，值守弟子驚恐地發現：所有記載今日事件的玉簡，都蒙上了永凍川特有的冰裂紋。
    而在百裏外的市集，某個靈米商正顫抖著燒毀袋子上浮現的龍形暗紋——就像半月前楊凡在牆角畫下的隔絕陣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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