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雲層啃噬得隻剩一線銀邊時，楊凡的靴底終於碾上了神廟正殿的青石板。
    "停下。"他抬手虛按，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方才穿過三重陷阱時，風無痕用引雷符炸碎了最後一道絆索，可此刻殿門縫隙裏滲出的腥氣，比外圍更濃了三分——像腐爛的血肉混著燒糊的香灰，直往鼻腔裏鑽。
    柳夢璃的刀尖輕輕戳了戳他後背，壓低的聲音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清亮："頭兒，左邊廊柱後有動靜。"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從梁上倒吊而下。
    月光穿窗而入，照見他們麵門戴著青銅鬼麵，腰間懸著帶倒刺的鏈刃。
    為首那人鏈刃一抖，金屬擦過空氣的尖嘯混著風無痕的低喝："小心！
    是血煞衛！"
    楊凡旋身避開鏈刃掃過的風，蝕骨劍嗡鳴出鞘。
    前世他在天道盟地牢見過這種護衛——用活人祭煉七七四十九日，魂魄被鎖在鬼麵裏，隻聽主子指令。
    他手腕翻轉，劍刃劃開為首血煞衛的咽喉，卻見那傷口滲出黑血，轉瞬又愈合了。
    "是傀儡！"柳夢璃的雁翎刀砍在第二人胸口，火星四濺，"用屍油泡過的精鐵骨架！"她旋身避開橫掃的鏈刃，刀鋒擦著鬼麵劃出半寸深的痕，"頭兒，打七寸！"
    風無痕的指尖凝出一團幽藍火焰，精準點在第三具傀儡的後頸。
    那裏露出半寸焦黑的筋絡，是連接魂魄的樞機。
    火焰竄起的刹那，傀儡發出尖嘯，鬼麵裂開蛛網紋，黑血噴了滿地。
    "還有！"楊凡反手一劍格開從右側突襲的鏈刃，餘光瞥見殿門兩側的暗格裏又湧出六具傀儡。
    他眼角一跳——暗影這次下了血本，竟用十二血煞衛守祭壇。
    前世道天老祖布這種陣，至少要折損三個化神期修士當祭品。
    柳夢璃的刀光如電，砍斷一具傀儡的左臂，卻被另一具的鏈刃纏住刀身。
    她咬著牙拽住刀把，腕骨發出哢嗒輕響："風兄！"風無痕的火焰瞬間包裹住鏈刃，金屬遇熱變形，傀儡的手臂"哢嚓"斷裂。
    "退後！"楊凡低喝，蝕骨劍突然泛起紅光。
    這是他用羅雪魂魄溫養百年的本命劍，此刻感應到附近的邪神氣息，竟自發震顫起來。
    他揮劍劃出半圓，劍氣所過之處，傀儡的骨架紛紛碎裂，鬼麵裏的魂魄發出刺耳的尖叫，散作縷縷黑煙。
    最後一具傀儡倒下時，柳夢璃扶著牆喘氣，右臂的衣袖被劃開三寸長的口子，血珠正順著指縫往下滴。
    風無痕的道袍焦了半邊，額角沾著黑灰，卻還笑著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走。"楊凡擦了擦劍上的黑血，目光掃過被撞開的殿門。
    門內的祭壇在月光下泛著青灰，四周的石壁上刻滿扭曲的符文，像無數條蛇在爬。
    祭壇中央嵌著塊水晶，幽藍的光流轉著，與他懷裏玉匣中的水晶遙相呼應——那是羅雪魂魄的溫養石，此刻正隔著布料燙著他的胸口。
    祭壇前站著個穿黑袍的身影。
    他背對著眾人，指尖在水晶上緩緩劃過，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
    聽見動靜，他轉過半張臉，左頰有道猙獰的疤痕，從眉骨一直扯到下頜。
    "楊盟主。"他的聲音像鏽了的銅鑼，"比我預計的早到兩個時辰。"
    楊凡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張臉，和他在水晶記憶裏看見的黑影有七分相似——前世道天老祖發動滅盟之戰前，正是跪在這樣的祭壇前，向邪神獻祭。
    "把水晶交出來。"楊凡握緊蝕骨劍，"你動不了它。"
    黑袍人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癲狂："動不了？
    你懷裏的是殘晶，我手裏的才是主石。"他猛地將水晶按進祭壇中央的凹槽，符文瞬間泛起血光，整個神廟開始震動。"三百年了，邪神大人終於要重見天日——"
    地動山搖間，祭壇下方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一團暗紅霧氣從祭壇中湧出，凝聚成巨大的虛影：蛇身，鷹爪，額間生著三隻豎瞳。
    它張開嘴，腥風裹著碎骨碴子撲麵而來，柳夢璃被吹得撞在牆上，風無痕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
    "是邪神！"風無痕的聲音發顫，"傳說它被封印時，用了十萬修士的魂魄當鎖鏈——"
    "閉嘴！"楊凡的劍指向虛影，"柳璃，護好風兄！"他縱身躍起，蝕骨劍刺向邪神的咽喉。
    劍刃觸及虛影的刹那，卻像紮進了泥潭，阻力大得幾乎要震脫他的手。
    邪神的尾椎一掃，他被拍飛撞在石柱上，喉間一甜，血沫濺在石壁上。
    "頭兒！"柳夢璃甩出三枚透骨釘，釘在邪神的豎瞳上。
    虛影發出刺耳的尖叫，尾椎掃向她的方向。
    風無痕的火焰鋪天蓋地湧來，卻隻能在虛影表麵留下幾縷焦痕。
    "沒用的。"黑袍人站在祭壇邊冷笑，"它吸收了十萬魂魄，你們的術法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楊凡抹了把嘴角的血，抬頭看向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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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的三隻眼睛裏，竟有一隻泛著熟悉的幽藍——和羅雪魂魄溫養石的光一模一樣。
    他突然想起前世羅雪替他擋天劫時，識海裏閃過的片段：血色祭壇上，道天老祖舉著水晶，而羅雪的魂魄正被抽進水晶裏。
    "原來如此。"他輕聲說，"你們需要羅雪的魂魄當最後一道鎖，解開邪神的封印。"
    黑袍人的瞳孔縮成針尖："你怎麽知道——"
    "因為她在這。"
    清冷的女聲從殿門傳來。
    羅雪穿著月白裙衫，發間插著那支他去年送的青玉簪，手裏握著半塊溫養石。
    她的指尖泛著淡藍的光，那是"冰封萬裏"即將完成的征兆。
    "阿雪？"楊凡瞪大眼睛，"我讓你留在總部——"
    "我聞見水晶的味道了。"羅雪朝他笑了笑，眼尾的淚痣跟著顫了顫，"和你懷裏的那塊，心跳聲一樣。"她舉起溫養石，兩道藍光在空中交匯，"所以我帶著它來了。"
    邪神的豎瞳突然劇烈收縮。
    羅雪的指尖亮起刺目的藍光，寒氣從她腳下蔓延開，瞬間凍結了地麵的黑血，凍住了邪神的蛇尾。
    虛影發出怒吼，卻隻能緩緩蠕動，像被封在琥珀裏的蟲。
    "現在！"羅雪的聲音帶著冰碴子。
    楊凡的蝕骨劍突然爆發出萬丈紅光。
    這是他與羅雪魂魄共生百年的力量，此刻隨著溫養石的共鳴，劍刃上的紅芒竟凝成了羅雪的虛影——白衣勝雪，眼含笑意，與他並肩而立。
    "去！"兩人異口同聲。
    劍刃穿透邪神咽喉的刹那，整個神廟發出轟鳴。
    虛影發出最後一聲尖叫，散作漫天血霧。
    黑袍人轉身欲逃，卻被柳夢璃的刀抵住後心："想走？"
    "愚蠢。"黑袍人突然笑了，他扯下黑袍，露出裏麵繡著邪神圖騰的內襯。"你們以為殺了它？
    不，它隻是換了個容器。"他從懷裏掏出張紙條，甩在地上，"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突然化作黑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凡彎腰撿起紙條，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寫的："道天老祖在等你。"
    "頭兒。"柳夢璃的刀"當啷"落地，她捂著胳膊上的傷口，"那家夥說的容器......"
    "是羅雪的魂魄。"楊凡攥緊紙條，指節發白。
    他看向羅雪，她正抱著溫養石喘氣，發梢結著冰碴，卻還在衝他笑。"但他們不知道，她的魂魄，早就和我的命連在一起了。"
    風無痕走到祭壇邊，撿起那塊主石。
    水晶表麵的血光已經褪盡，隻剩下純淨的幽藍："頭兒，這石頭......"
    "收著。"楊凡將羅雪的手放進自己掌心，她的手指冰涼，卻讓他想起清晨灶上的熱粥。"等我們把道天老祖的腦袋砍下來，再用它給阿雪溫魂。"
    月光終於掙脫雲層，照亮了神廟外的荒野。
    遠處傳來晨雞的啼鳴，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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