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門扉洞開的瞬間，腐臭的黑霧裹著焦糊味撲麵而來，嗆得羅雪輕咳一聲。
    楊凡的手掌在她後背輕輕一托，將那濁氣逼散，目光卻如淬了冰的刀，直刺向法陣中央的林婉兒。
    青銅鼎裏的幽綠火焰正舔舐著空氣，每一道火舌都像活物般扭曲，在地麵投下蛛網似的陰影。
    林婉兒立在鼎前，黑金長袍被火焰烘得翻卷，發間金飾碎成星子，眼尾淚痣紅得近乎滴血。
    她望著楊凡，嘴角勾起的冷笑比火焰更灼人：“你以為我在等你？不，我在等的是邪神回歸。”
    話音未落，鼎中火焰突然暴漲三尺，將林婉兒的身影吞沒在幽綠光團裏。
    整座大殿開始扭曲，梁柱發出呻吟，頭頂藻井的蟠龍浮雕竟簌簌剝落，砸在地上裂成碎玉——那玉屑裏，楊凡看見半枚刻著“天道不公”的殘章，和秦霄未婚妻手中的碎玉紋路如出一轍。
    “阿雪！”
    羅雪踉蹌一步，冰晶劍當啷落地。
    她雙手抱頭，指節因用力泛白，額角滲出冷汗，原本清亮的眼瞳正被幽藍光芒浸染，像兩盞將熄的鬼火。
    楊凡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掌心觸到她後頸的皮膚——冷得像浸在冰潭裏，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這是……輪回之火……我曾在這裏死過……”羅雪的聲音像從極深的井底浮上來，帶著空蕩的回響。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摳進楊凡衣袖，“好疼……魂魄被撕成碎片的疼……原來每一世，我都是這樣……”
    楊凡喉結滾動，心髒像被人攥住猛扯。
    他想起重生那日，羅雪為他擋下天劫時，魂魄碎片裏確實纏著若有若無的幽綠氣息，當時他隻當是天劫餘威，如今看來……他握緊羅雪的手，掌心渡入輪回之力，卻見那幽藍光芒非但沒退，反而順著兩人相觸的皮膚，在他手背爬出血色紋路。
    “這不是普通的獻祭陣，是‘歸墟引’。”
    白羽仙子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帶著冷鐵般的鋒利。
    她不知何時躍上殿中梁柱，廣袖翻卷間撒出一把星砂，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符文。
    “歸墟引，召喚邪神殘魂的古老秘術。林婉兒隻是容器，真正的邪神意誌正在借她重生。”她轉身時，發間銀鈴輕響，“當年天道盟覆滅古神教，就是為了銷毀這類禁術——可他們沒想到，有人會把自己煉成容器。”
    “師父讓我來阻止你！”
    一道銀光破空而至。
    柳若煙從殿角陰影裏躍出，銀色短刃泛著淬毒的幽光，直取林婉兒後心。
    她發梢沾著未擦淨的血漬，顯然剛從外圍殺進來，腰間掛著的玉牌正是風無痕的隨身信物——那是反道盟舊部的暗號，楊凡曾在滅盟之戰前夜見過。
    林婉兒連頭都沒回。
    她抬手輕揮，幽綠火焰中竟凝出一道虛影：青麵獠牙，八臂持刃，正是古神教典籍裏記載的“血煞明王”。
    虛影一掌拍向柳若煙，氣浪掀得她短刃脫手，整個人撞在殿柱上，咳出一口血沫。
    “你永遠不懂。”林婉兒的聲音突然變得雌雄莫辨，像是兩個人同時開口，“隻有徹底摧毀天道，才能迎來真正的自由——哪怕要拿千萬人的魂魄當祭品。”她的指尖深深掐進青銅鼎，鮮血順著鼎身紋路流淌，“當年你師父風無痕不肯信，現在輪到你……”
    “住口！”
    楊凡的滅道劍嗡鳴出鞘。
    他將羅雪輕輕推到白羽仙子身後，輪回之力在經脈裏翻湧如沸。
    前世被天道盟碾碎的反道盟旗幟、宇明最後那句“替我看一眼新的天”、羅雪每一世消散前的眼淚，全在他眼前閃過。
    他握劍的手穩如磐石，目光卻燒得發紅：“無論你是誰，今天，你不準複活邪神！”
    裂空之光劃破幽綠火焰。
    那是輪回之力與滅道劍共鳴的光，帶著摧毀一切虛妄的銳不可當。
    林婉兒的瞳孔驟縮，她想躲，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青銅鼎上的符文死死釘住——那是她親手刻下的獻祭契約。
    劍光穿透她的左肩，帶出一串血珠，幽綠火焰應聲熄滅大半。
    林婉兒踉蹌著栽倒在鼎邊，嘴角溢出黑血。
    她望著胸前的傷口，忽然笑了，笑聲裏混著孩童的脆響和老者的沙啞：“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嗎？”她的手指蘸著血，在地麵畫出最後一道符文，“歸墟引的核心，從來不是我……是她。”
    她的目光，穿過楊凡，落在羅雪身上。
    羅雪正捂著心口，幽藍光芒從她眼底瘋狂湧出，竟在她頭頂凝成半透明的魂影——那魂影與林婉兒有七分相似，額間一點朱砂，正是古神教聖女的標誌。
    “阿雪！”楊凡撲過去，卻被一道無形屏障擋住。
    他的手掌按在屏障上，能清晰感覺到那是輪回之力的反震——是羅雪的魂魄在抗拒他。
    林婉兒的笑聲越來越弱，她的身體開始透明，像被風吹散的霧。
    “每一世……她都要替天道祭旗……這一次，我幫她……”她的指尖指向羅雪，“看看吧，你拚命護著的人，到底是誰的棋子……”
    最後一個字消散時，青銅鼎發出轟鳴。
    原本熄滅的幽綠火焰重新騰起，這一次，火焰中心映出的，是羅雪魂影與林婉兒重疊的臉。
    羅雪突然抬頭，幽藍瞳孔裏沒有焦距。
    她伸出手，指尖觸到火焰的瞬間，整座大殿的溫度驟降，冰晶順著梁柱簌簌滑落，將林婉兒的殘軀凍成冰雕。
    “楊郎……”她的聲音又變成了熟悉的溫柔，“別怕。”
    但楊凡分明看見，她魂影額間的朱砂，正在滲出和林婉兒一樣的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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