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背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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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紅色的清唳聲刺破暮色時,羅雪的指尖還殘留著陳雨薇影子消散前的溫度。
    她望著天際裂開的細縫,瞳孔裏映出的赤紅越來越亮,像要把整片天空燒穿。
    "退!"楊凡的手臂驟然收緊,將她往身後帶了半步。
    他懷中的玉玨燙得驚人,那是羅雪前世貼身戴著的,此刻正貼著他心口發燙,像在替他數著心跳——咚,咚,咚,每一聲都撞在喉間,撞出鐵鏽味。
    沈墨的咳嗽被截斷在喉嚨裏,他踉蹌著扶住祭壇殘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夜無塵的質問僵在嘴邊,玄色衣擺被風掀起,露出腰間半柄斷劍——那是他戰死的兄弟留給他的。
    林無涯的目光卻落在掌心的青銅碎片上,碎片紋路被他擦得發亮,此刻正隨著天際的紅光微微震顫。
    清唳聲第二次炸響時,斷牆轟然倒塌。
    煙塵裏,赤羽翻卷如烈焰,一隻神鳥自裂縫中俯衝而下。
    它展開的翅膀遮天蔽日,每一片羽毛都似熔金澆鑄,尾羽掃過焦土,竟在地上烙出赤紅的痕跡。
    "青鸞!"夜無塵的聲音發啞,斷劍在腰間發出嗡鳴。
    神鳥在祭壇上方盤旋三匝,振翅化作人形。
    女子著赤焰紋廣袖裙,發間束著金羽冠,眉尾一點朱砂紅得刺眼。
    她的目光掃過眾人,像是在看一堆隨時會燃盡的殘燭:"你們的行為,已動搖世界根基。"
    羅雪攥緊楊凡的衣袖。
    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汗,順著自己手背往下淌。"動搖根基?"楊凡開口時,聲音比想象中平穩,"我們不過是想撕開困住所有人的網。"
    "網?"青鸞冷笑,指尖劃過虛空,竟拉出一縷泛著金紋的絲線,"這是因果之網。
    你們每一次逆改天命,都是在抽絲。"她鬆開手,絲線驟然崩斷,遠處傳來山體崩塌的轟鳴,"抽斷三根,地脈亂;抽斷七根,星辰墜;抽斷十二根——"她直視楊凡的眼睛,"整個世界會像被捏碎的陶俑,連渣都不剩。"
    林無涯突然上前一步。
    他掌心的青銅碎片與另一片從懷中滑落的碎片相撞,發出清越的響。
    兩片碎片貼合的瞬間,一道青光直衝天際,在暮色裏畫出銀河:"因果之鑰,本是用來補網的。"他的聲音很低,卻像釘子般釘進眾人耳中,"當年蘇靈兒在古卷裏發現的,兩把鑰匙同出一源。
    合二為一,能引動"背誓者之誓"。"
    "背誓者?"羅雪重複這三個字,喉頭發緊。
    她想起前世天劫裏,楊凡為她擋下雷罰時說的"我誓與天道同碎",想起重生後他每夜攥著玉玨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主動承擔所有因果反噬。"林無涯的手指撫過融合的鑰匙,"用一人之魂,換規則重置。"他抬頭時,眼角的皺紋裏凝著光,"這是靈兒和雨薇用最後力量留下的解法——她們說,或許不用再有人死。"
    夜無塵突然攥住楊凡的衣領。
    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斷劍的劍柄抵在楊凡腰間,冷得刺骨:"你是瘋了?"他的聲音在抖,"用你自己去填這個坑?
    你死了,羅雪怎麽辦?
    反道盟的血白流了?
    這個世界......"他突然哽住,喉結滾動兩下,"這個世界還值得救嗎?"
    楊凡望著他發紅的眼眶,伸手按住他手背。
    夜無塵的手在抖,像片落在火上的雪。"值得。"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息,又重得像山,"如果我的死能讓羅雪不必再為我擋天劫,如果宇明他們的墓碑不用再添新名字,如果所有被天命捆住的人......"他轉頭看向羅雪,她眼裏的淚在暮色裏閃,"能自己選一條路走。"
    羅雪突然抓住他另一隻手。
    她的手涼得驚人,卻比玉玨更燙:"我不要你選這條路。"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前世我替你擋雷劫,這世換我......"
    "小雪。"楊凡捧住她的臉。
    他拇指抹掉她的淚,指腹蹭過她眼角的淚痣——和前世一模一樣的位置,"前世你說,"活著比死難"。
    現在我要告訴你,看著你為我死,比我自己死更難。"他低頭吻了吻她額頭,"這次,換我活著難。"
    林無涯突然將鑰匙塞進楊凡掌心。
    鑰匙貼著皮膚的瞬間,劇痛從掌心竄遍全身,像有千萬根針在紮骨頭。"啟動儀式需要血誓。"他退後兩步,站到沈墨身邊,"我們守著。"
    沈墨沒說話,隻是用力點頭。
    他的袖中滑出半塊虎符,那是反道盟舊部的信物,在暮色裏泛著冷光。
    夜無塵鬆開手,退到祭壇邊緣。
    他望著天際翻湧的紅雲,突然笑了一聲,笑聲裏帶著哭腔:"你這家夥......"他摸出酒葫蘆灌了一口,酒液順著下巴往下淌,"若真死了,老子就去地府罵你三百年。"
    青鸞始終沉默。
    直到楊凡將鑰匙按在胸口,她才開口:"背誓者之誓,需以命為引。"她的聲音不再如雷霆,倒像在念誦某種古老咒文,"你可願承受七世業火焚魂,十世忘川浸骨,百世因果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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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願。"
    "你可願棄仙途,斷輪回,從此不入天地法則?"
    "你可願以自身為錨,將崩解的因果重新織網?"
    最後一個"願"字出口時,鑰匙突然爆發出刺目青光。
    楊凡的身影被光籠罩,他看見無數畫麵在眼前閃過——前世羅雪替他擋天劫時消散的魂魄,宇明戰死前最後一次拍他肩膀的溫度,蘇靈兒在古卷前翻頁時發梢的銀鈴響......
    "等等。"
    冷冽的聲音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眾人抬頭,便見道天立在祭壇正中央。
    他依舊著玄色道袍,腰間玉牌卻泛著幽藍的光——和前世反道盟大長老的信物一模一樣。
    更驚人的是他的臉:那是一張楊凡再熟悉不過的臉,屬於三百年前墜崖的反道盟初代盟主,他曾在盟碑上見過畫像。
    "你......"楊凡的瞳孔驟縮。
    "驚訝嗎?"道天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像極了盟碑上"笑談天命"的題字,"我曾和你們一樣,想撕了這張網。"他抬手,指尖挑起一縷因果線,"可當我真的觸到網的盡頭,才明白——"他的目光掃過眾人,"這網不是天道織的,是這方世界的規則。
    沒有網,星辰會墜,地脈會枯,連你們視作自由的風,都會變成亂流。"
    "所以你成了天道盟的走狗?"夜無塵甩了甩酒葫蘆,酒液濺在道天腳邊,"用鎮壓所有反抗者的方式"維持秩序"?"
    "走狗?"道天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癲狂,"我殺了自己的道侶,廢了自己的修為,親手埋了反道盟的旗子——"他的手指狠狠掐進掌心,"這才換來天道盟的信任,換來能站在網邊看一眼的資格。"他轉向楊凡,眼神突然變得像當年教他練劍的師父,"停下吧。
    這把鑰匙不是補網,是拆網。"
    "可這網困住了太多人。"楊凡握緊鑰匙,青光從指縫滲出,"我見過被天命判了死期的孩童,見過必須愛上仇人的姑娘,見過明明相愛的人因為命理相克不得不互相殘殺......"他的聲音發顫,"這樣的秩序,我寧可不要。"
    道天的表情突然凝固。
    他望著楊凡手中的鑰匙,像是看見年輕時的自己——那個在盟碑前起誓"必破天命"的少年。"你會後悔的。"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息。
    "我不後悔。"
    青光暴漲。
    天地間響起古老誓言的回聲,像是千萬人同時開口,又像是從時間深處傳來的嗡鳴。
    楊凡感覺有什麽東西從靈魂最深處被抽離,痛得他幾乎站不穩。
    羅雪想撲過來,卻被一道光牆攔住——那是青鸞設下的屏障。
    "因果崩解開始。"青鸞的聲音裏有一絲悲憫,"他的魂魄會被撕成碎片,散進所有被他改變過的時空裏。"
    羅雪的指甲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痛。
    她望著光中的楊凡,他的身影正在變得透明,像一片要被風吹散的雲。"楊凡!"她喊,聲音被光牆擋了回去。
    楊凡抬頭,隔著光牆對她笑。
    他的嘴唇動了動,羅雪讀懂了那兩個字:等我。
    下一刻,天地開始扭曲。
    祭壇的符文陣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遠處的山巔突然冒出青霧,那是被因果線鎮壓的上古凶獸蘇醒的征兆。
    夜無塵的斷劍突然離鞘,自動懸在半空,劍鳴聲裏帶著幾分悲愴。
    林無涯的手按在虎符上,指節發白——他能感覺到,有無數反道盟舊部的殘魂正在往這裏匯聚,要替楊凡分擔些因果。
    道天望著這一切,突然轉身走向暮色深處。
    他的背影在扭曲的天地裏顯得格外孤獨,像一片被風吹散的葉。
    而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楊凡的魂魄正在崩裂。
    碎片中,閃過三百年前的畫麵:少年盟主站在盟碑前,指著"反道"二字說"總有一天,我們要讓這兩個字成為新的天道";閃過前世天劫裏,羅雪替他擋下最後一擊時,嘴角的血比桃花還豔;閃過重生後,她在村口桃樹下回頭,發梢沾著花瓣,說"阿凡,今天的粥熬得好"......
    最後一片魂魄消散前,他聽見青鸞的聲音:"因果已亂,初代記憶將醒......"
    暮色徹底沉了下去。
    祭壇上,隻剩融合的因果之鑰靜靜躺著,泛著幽藍的光。
    遠處的山坳裏,傳來一聲清越的鶴鳴——那是屬於另一個時空的,初代反道盟的傳訊靈鳥。
    新的風暴,正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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