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陳觀閉口不言，隻是機械地接過茶杯，王寅眼神微眯，隨即繼而說道，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事到如今，隻能請陳老幫助我等破開這潤州城了。"
    這話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陳觀聞聽其言，頓時麵皮一抽，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他緩緩開口說道，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將軍，現如今，我陳家的糧草已然盡被將軍所得，"說到這裏，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隻求將軍能放我們一家老小回到莊院之內，"他抬起頭，眼中帶著哀求，"至於幫助將軍破城一事，恕老朽年歲已高，無能為力，還望將軍不要為難老朽。"
    這番話說完，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整個人都佝僂了幾分。
    聽得陳觀所言，王寅那雙狹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他先是故作姿態地摸了摸下巴，隨後又裝模作樣地"嘖嘖"了兩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隻見他微微仰頭，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這才輕歎一口氣，那歎息聲拖得極長，仿佛帶著無盡的惋惜與無奈。
    "哎——"王寅這一聲歎息在空氣中久久回蕩，他故意將尾音拖得綿長，待看到陳觀臉上浮現出忐忑之色，這才緩緩開口，聲音雖輕卻字字如刀"陳老啊，倒真不是我王寅想要故意為難您老人家。"
    他說到這裏，突然話鋒一轉，眼神陡然變得淩厲起來"但如今這潤州城，我大梁是勢在必得！"
    王寅說著，右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劍鞘與甲胄相碰，發出"錚"的一聲輕響。
    他微微俯身，湊近陳觀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壓低聲音道"倘若陳老不願相助我等的話"
    話音未落，他猛地直起身子，右手一揮，指向身後那些虎視眈眈的軍士"我手下這些弟兄們發起怒來，恐怕"
    他故意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恐怕陳老那二十餘口家眷，就要屍骨無存呐！"
    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
    陳觀聞言，頓時如遭雷擊，本就佝僂的身子更是猛地一顫，那雙布滿老年斑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衣袍下擺。
    他隻覺得雙腿發軟，險些站立不住，心中那最後一絲希望，就像風中殘燭一般，"噗"地一聲熄滅了。
    他那張蒼老的麵容顯得愈發憔悴，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在火光映照下泛著細密的光澤。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陳觀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腦海中閃過家中老小的麵容。
    他顫抖著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內心掙紮了足足半晌，最終隻能認命般地閉上眼睛，緩緩點了點頭。
    那動作極其輕微，卻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眼見於此，王寅那張陰鷙的臉上這才浮現出滿意的神色。
    知道此事緊急，不可耽擱，他當即便令梅展、李從吉二人上前，沉聲吩咐道"你二人速速挑選軍中三十名好手，換上定浦村民的裝束。"
    說著，他又瞥了一眼麵如死灰的陳觀"在陳老的帶領之下前去丹徒城獻糧，以此來詐開其城門。"
    梅展與李從吉聞言，立即抱拳領命。
    二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當下便雷厲風行地行動起來。
    不多時，三十名精挑細選的軍士已然換上了粗布麻衣，腰間暗藏利刃，乍一看倒真像是尋常村民。
    而王寅則親自帶領其餘兵馬，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然隱藏在丹徒城外的樹林之中，隻待城門被詐開之後，便突襲而進。
    簡單的準備了一番之後，梅展與李從吉二人便押著陳觀，驅趕著那數十輛裝滿稻草、隻在表層鋪了些許糧食的大車，向著丹徒城緩緩而進。
    車輪碾過官道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一番趕路之下，眾人終於在那輪慘白的月亮高懸中天之際，趕到了丹徒城的城門之外。
    此時城門早已緊閉，城牆上火把林立，守城士卒來回巡視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陳觀抬頭望去，隻見那高聳的城牆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就在此時，城頭之上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來者何人？深夜至此，意欲何為？"
    那聲音洪亮如鍾，在夜空中回蕩，驚得幾隻棲息的烏鴉撲棱棱地飛起。
    陳觀聞言，不由得渾身一顫，布滿皺紋的額頭上又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側頭看了看身旁偽裝成村民的梅展與李從吉，隻見二人雖然低眉順目，但眼中卻閃爍著淩厲的殺意。
    陳觀輕歎一口氣，那歎息聲中包含著無盡的無奈與悲涼。
    他強自穩住心神，顫抖著雙手整理了一下衣冠，這才挺直了佝僂的腰板，上前幾步，對著城頭之上的士卒拱手說道。
    月光下，他那張蒼老的麵容顯得格外憔悴，聲音也因為緊張而略顯嘶啞"老老夫乃是定浦縣的陳觀，今日前來，正是要送糧與呂樞密。"
    聞聽其言，那城頭之上的士卒當即眉頭一皺，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
    他眯起眼睛，借著火把的光亮仔細打量著城下之人。
    火光搖曳間，陳觀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時明時暗，雖然他也曾聽說過定浦縣有人要送糧與丹徒城，但陳觀其人他卻從未見過，一時間難以判斷此人所說究竟是真是假。
    正在其思慮之間，身後卻傳來了一道如洪鍾般雄渾的聲音，那聲音中氣十足，
    "劉三兒，怎麽回事兒？"
    聞其所言，那名叫劉三兒的士卒當即渾身一震，急忙轉身回望。
    待看清來人麵容後，他立即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恭敬地回稟道"回稟應將軍的話，城外來了一隊人馬，帶著數十輛大車，領頭之人自稱是定浦縣的陳觀，說是前來送糧。小的從未見過陳老太公，不知此事真假，正想派人向將軍稟告。"
    那應將軍聞言，兩道濃眉當即高高挑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城牆邊，鐵甲隨著步伐發出鏗鏘之聲。
    隻見他雙手撐在城垛上，俯身向下望去。
    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陳觀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清晰可見。
    "陳老太公！"應明不由得驚呼出聲，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隨即又被疑惑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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