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城下眾人，沉聲問道："不曾想當真是您老人家。隻是..."他抬頭看了看高懸的明月，"這等時辰了還來送糧，未免太過匆忙了吧？"
    陳觀聽到這聲音，先是一怔，隨即眯起昏花的老眼向城頭望去。
    待看清應明那張方正的國字臉後，他緊繃的神情明顯鬆弛了幾分。
    隻見他挺直了佝僂的腰背，聲音也洪亮了幾分："原來是應明將軍！將軍有所不知啊..."
    說到這裏，陳觀故意壓低聲音，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近些時日那梁國不知是不是得到了什麽風聲，頻頻派人打探我陳家的動向。老朽思來想去，總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繼續道："這才趁著夜色，冒險將糧食送來。隻要呂樞密能收到這批糧草，老朽這顆懸著的心，也就能放下了。"
    應明聞言，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
    他當然知道陳觀與呂師囊交情匪淺，這些年在丹徒城內，陳老太公也是常來常往的座上賓。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將目光投向陳觀身後那數十輛滿載的大車。
    借著火把的光亮，隱約可見車上堆積如山的糧袋，這讓他心頭一喜。
    要知道，如今的丹徒城正與王寅大軍對峙，糧草補給乃是重中之重。
    這批糧食若能入庫，無疑能大大緩解城中壓力。
    應明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陳觀身後的"村民"，見他們個個低眉順目，並無異常，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開城門！"應明猛地一揮大手，聲如洪鍾地喝道："讓陳老太公進城歇息！"
    隨著這聲令下，城樓上頓時響起一陣急促的號角聲。
    沉重的城門在絞盤的轉動下發出"吱呀呀"的聲響，緩緩向內開啟。
    月光下，那扇包鐵的厚重城門就像一張緩緩張開的大口，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城門洞裏的火把次第亮起，在青石路麵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而就在城門完全開啟的瞬間，誰也沒有注意到，陳觀身後那些"村民"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寒光。
    陳觀此刻隻覺得脊背發涼，冷汗早已浸透了內衫。
    他強自鎮定，麵上卻不得不堆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那笑容僵硬得如同戴了麵具一般。
    他悄悄在袖中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借著這細微的痛楚讓自己保持清醒。
    身後梅展與李從吉二人雖都作尋常家丁打扮，可那股子沙場悍將的肅殺之氣，卻怎麽也掩藏不住。
    一行人緩緩向丹徒縣城門行去，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在陳觀耳中竟如擂鼓般震耳。
    城門處，應明早已帶著一隊親兵等候多時。
    見陳觀到來，應明大笑著迎上前來，那笑聲爽朗得讓陳觀心頭又是一顫。
    “陳老太公今日送糧而來，可真是解了我丹徒縣的燃眉之急啊！”應明熱情地握住陳觀的手，那粗糙的手掌上滿是老繭，“老太公快請進城歇息，我這就去稟報我家將軍。”
    他說著就要轉身，眼角餘光卻不經意間掃到了陳觀身後的兩人。
    陳觀隻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麵上卻不得不維持著笑容：“有勞應明將軍了。”
    話音未落，卻見應明突然皺起眉頭，目光如刀般釘在梅展二人身上。
    “老太公，這二位是？”應明狐疑地打量著二人，手指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怎麽看著有幾分麵熟？”
    梅展眼中寒光一閃，卻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緩步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看似隨意，眨眼間便已欺近應明身前七步之內。
    就在應明疑惑之際，梅展猛地抬頭，那雙眼睛如鷹隼般銳利，直刺應明心底：“將軍好眼力，在下姓梅，單名一個展字。”
    “哦，原來你叫梅…”應明下意識地點頭，話到一半卻突然如遭雷擊。
    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梅展？！你…”
    寒光乍現！
    梅展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腰間佩刀出鞘的瞬間，刀鋒已如毒蛇般刺入應明胸膛。
    這一刀又快又狠，刀尖透背而出時，刀柄幾乎抵到了應明的胸口。
    鮮血順著血槽噴湧而出，濺在梅展冷峻的麵容上，更添幾分猙獰。
    應明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的刀柄，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響。
    他想要拔刀，手指卻已經不聽使喚；想要呼喊，鮮血卻已經湧上喉頭。
    最終，這位守城將領帶著滿眼的不甘，重重栽倒在地，濺起一片塵土。
    梅展利落地抽回佩刀，血珠順著刀尖滴落。
    他高舉染血的長刀，聲如雷霆：“奪城門！！！”
    隨著其一聲令下，李從吉當即如猛虎出籠般暴起發難。
    隻見他手中九環大刀寒光一閃，兩個守城士卒還未反應過來，頭顱便已衝天而起。
    鮮血如噴泉般從脖頸處噴湧而出，在朝陽下劃出兩道淒豔的弧線。
    那兩顆頭顱落地時，臉上還凝固著驚愕的神情。
    陳觀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戮嚇得麵如土色，雙腿抖如篩糠，幾乎站立不住。
    他哆哆嗦嗦地向後退去，卻被一具屍體絆倒，一屁股坐進了血泊之中。
    梅展早有預料，一個眼神示意，兩名精銳親兵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這位嚇得魂飛魄散的老太公，迅速將他護送到安全角落。
    梅展動作迅捷如風，反手從背上取下那張特製的鐵胎寶弓。
    弓身通體烏黑，弓弦在晨光中泛著寒光。
    他抽出一支特製的響箭，箭頭處精心雕刻著鏤空的哨孔。
    隻見他猿臂輕舒，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咻——！"
    尖銳的哨音劃破長空，在晨曦中傳出數裏之遙。
    這聲音如同催命的號角，驚起城外樹林中棲息的飛鳥，撲棱棱地四散飛逃。
    遠處密林中，王寅正持槍而立。
    聽到這熟悉的哨音，他眼中精光暴漲，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兒郎們！"他高舉盤龍亮銀槍，聲如洪鍾，"隨我殺進城去！"
    話音未落，一馬當先衝出樹林。
    身後數萬精兵如潮水般湧出，鐵蹄踏得大地震顫，喊殺聲震天動地。
    與此同時，丹徒縣衙內的呂師囊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一個鯉魚打挺從床榻上躍起，耳中仍回蕩著那刺耳的響箭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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