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錨點

字數:8577   加入書籤

A+A-


    洗劍池上空的汙穢風暴似乎被一隻無形巨手扼住,短暫的凝滯中彌漫著血腥與焦糊的絕望氣息。殘存的昆侖仙王們,或盤膝嘔血,或拄劍喘息,仙元枯涸,道基蒙塵,每一道目光都沉重地投向風暴中心那柄裂紋遍布的青鋒古劍。
    劍身深處,那一點微弱的青銅光點,如同沉入無盡冰海下的最後星火,艱難搏動。每一次閃爍,都牽動著所有幸存者的心神。
    【滴…外部能量衝擊峰值回落…汙染侵蝕強度降低…】
    【滴…微量純淨本源持續導入…道胎核心碎片初步穩定…】
    斷斷續續的係統提示音,如同冰冷的溪流,淌過林漓沉淪的意識之海。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寒冷包裹著他,感知被壓縮到極致,隻能模糊地“感覺”到外界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悲愴與焚盡一切的決絕。那點來自未知召喚卡投影反哺的、帶著高渺氣息的純淨本源,微弱卻堅韌,像一根無形的絲線,吊住了他即將徹底潰散的意識,也如同火星,落入了青鋒劍萬載沉澱的昆侖劍意灰燼之中,勉強點燃了劍靈深處一絲近乎熄滅的本能。
    這絲本能,便是那搏動的青銅光點。
    就在這喘息之機,沉重得如同用億萬亡魂鑄就的代價換來的短暫間隙裏——
    嗡…嗡…嗡…
    一種新的異響,並非來自下方依舊在痛苦抽搐、傷口邊緣肉芽瘋狂蠕動的沉淵之卵,亦非來自頭頂三條勉強續接、符文明滅不定、發出令人牙酸呻吟的青銅鎖鏈。這聲音,仿佛來自更深邃、更遙遠的虛無,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直接震蕩在每一個生靈的感知層麵,冰冷、空洞、漠然。
    【警告!偵測到異常高維空間波動…源點定位中…】
    【源點坐標:與主體“沉淵之卵”核心空洞產生未知空間共振!】
    【共振頻率:持續增強…】
    【警告!空間結構穩定性急劇下降…未知界域錨定效應生成中…】
    係統冰冷急促的提示音,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林漓混沌的意識深處!
    幾乎在提示音響起的刹那,肉瘤核心那個被蘇沉一劍擴大的光滑空洞,邊緣猛地向內一縮!緊接著,空洞內部那純粹的虛無,不再是死寂的黑暗,而是劇烈地扭曲、旋轉起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巨眼,正透過這個“傷口”,從某個無法想象的遙遠之地,冰冷地窺視著洗劍池,窺視著整個昆侖!
    空洞深處,不再是虛無。一種比深淵汙穢更純粹、更令人心悸的“空”湧現出來。它沒有顏色,沒有氣味,卻帶著一種絕對的“剝離”感,仿佛要將注視它的一切存在,從概念上徹底抹除!
    嗡鳴聲陡然拔高,尖銳得如同億萬根無形的針,紮進所有仙王的識海!
    噗!
    本就強弩之末的仙王們,如同被無形的重錘再次砸中,又是一口口道血噴出,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幾個傷勢最重的,護體仙光徹底熄滅,身體表麵迅速爬上灰敗的紋路,被彌漫的深淵氣息瘋狂侵蝕,發出痛苦的悶哼。
    “那…那是什麽?!”一名斷臂的仙王驚恐地望著空洞深處那片扭曲的“空”,僅僅是注視,就讓他神魂劇痛,仿佛要離體而去。
    雲渺子身軀劇震,強行續接鎖鏈的反噬讓他形銷骨立,七竅中滲出的已是淡金色的本源精血。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空洞深處,失聲驚駭:“空間…被錨定了!有東西…在強行跨越!不是深淵…是另一種…更可怕的‘空’!”他活了無盡歲月,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如此令人本能恐懼的空間現象。那感覺,比直麵深淵主宰更讓人絕望,因為深淵至少是“存在”的,是可以理解的“惡”。而那片“空”,是徹底的“無”,是存在的否定!
    蘇沉拄著遍布裂痕的雪劍,手臂因過度用力而顫抖。他死死盯著空洞,牙關緊咬,淡金色的血液順著嘴角蜿蜒而下。阻擋他劍鋒的無形壁壘,救下宗主一絲生機的巡天銀芒,此刻空洞深處那令人心悸的錨定感……這一切碎片在他腦中瘋狂衝撞,一個冰冷得讓他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念頭浮現:這突然出現的、秩序般的力量,與這葬土的汙穢,並非簡單的對立!它們更像是在…利用!利用昆侖,利用這沉淵之卵打開的“門”,達成某種更可怕的目的!他們所有人,包括宗主,都成了棋子!
    “結…防禦…”蘇沉想嘶吼,聲音卻嘶啞得如同破風箱,每吐出一個字都牽動崩裂的道傷,劇痛鑽心。殘餘的仙元近乎枯竭,連抬一下手指都重若千鈞。
    殘存的仙王們眼中剛剛因鎖鏈續接而燃起的一絲微光,瞬間被這未知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錨定感徹底撲滅。絕望,如同最粘稠的墨汁,再次浸透了每個人的心頭。前有深淵汙穢虎視眈眈,傷口在緩慢恢複,後有這詭異的、來自未知之地的“錨定”……昆侖,真的走到了末路?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絕望與混亂達到頂點的瞬間——
    【滴!緊急任務觸發!】
    【任務名稱:界域之錨】
    【任務描述:偵測到異常高維空間錨定現象,鎖定未知世界坐標。該錨定行為蘊含超限空間法則及微弱“定義”權柄,已對主體所在界域構成嚴重侵蝕威脅。請主體於錨定完成前預計:三十息),利用昆侖本源共鳴,幹擾並記錄該錨定坐標點空間波動特征。】
    【任務獎勵:未知的召喚卡完整)x1注:此卡可投影召喚一次對應錨定坐標點的未知存在,受當前界域法則壓製及主體狀態影響,投影強度及持續時間存在極大不確定性)。】
    【失敗懲罰:係統將判定主體徹底喪失利用價值,執行徹底抹除程序包括意識殘片及綁定物品)。】
    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意誌,如同審判的雷霆,轟然炸響在林漓瀕臨潰散的意識核心!
    任務!
    召喚卡!完整的!
    一股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猛地從林漓意識深處爆發出來!那點靠著係統維係的意識殘片,在這股求生欲和任務的刺激下,劇烈地掙紮、匯聚!他需要力量!需要溝通昆侖本源!需要幹擾那該死的錨定!
    但此刻的他,隻剩下一點微弱的意識附著在瀕臨破碎的青鋒劍上,連動一下“念頭”都無比艱難,遑論調動龐大的昆侖本源?三十息!彈指即逝!
    “本…源…”一個破碎的意念,在無盡的冰冷與黑暗中徒勞地衝撞。
    【警告:主體意識強度過低…無法主動溝通昆侖本源核心…】
    【警告:外部環境幹擾深淵汙染\空間錨定)過強…被動共鳴失效…】
    【滴…嚐試鏈接昆侖本源核心…失敗…失敗…失敗…】
    一連串冰冷的失敗提示,如同重錘,幾乎要將林漓這點殘存的意識徹底砸散。
    “不…能…死…”絕望的嘶吼在意識深處回蕩,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青鋒劍劍身深處那點青銅光點,似乎感應到了主人意識中那股瘋狂的不甘與掙紮,搏動的頻率驟然加快,光芒卻依舊微弱如風中殘燭。劍體上那些古老斑駁的鏽蝕紋路,仿佛活了過來,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汲取著空氣中彌漫的、極其稀薄的昆侖殘留劍意和大地深處傳來的微弱地脈靈氣。
    但這太慢了!杯水車薪!相對於幹擾那浩瀚恐怖的錨定空間波動,這點力量連蚍蜉撼樹都算不上!
    嗡鳴聲越來越尖銳,空洞深處那片扭曲的“空”越來越凝實,一個模糊的、仿佛由純粹空間褶皺構成的“點”正在空洞中心緩緩浮現!錨定,即將完成!
    時間,如同流沙般從指縫瘋狂泄走。十息…十五息…
    殘存的昆侖仙王們,在那越來越強的錨定威壓和空洞深處那恐怖“點”的凝視下,意誌幾近崩潰。有人閉上了眼,等待最終的湮滅。雲渺子枯槁的臉上隻剩下死灰,他身後的星辰鎖鏈虛影劇烈顫抖,續接的鎖鏈斷口處,光芒急速黯淡,星辰符文開始崩解!三條巨大的青銅鎖鏈,發出令人心碎的“嘎吱”聲,剛剛勉強連接的地方,裂紋再次蔓延!
    沉淵之卵似乎也感應到了這更恐怖的存在即將降臨,它那龐大的瘤體竟在恐懼中劇烈收縮,傷口邊緣的肉芽瘋長,試圖封閉那個空洞,阻止錨定的完成!但空洞深處那凝實的“點”散發出的力量,輕易碾碎了那些汙穢的肉芽,錨定的進程無可阻擋!
    二十息!
    林漓的意識在瘋狂的掙紮與冰冷的係統警告中沉浮。青鋒劍的掙紮越來越無力,那點青銅光芒明滅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滴…檢測到主體強烈求生意誌…檢測到綁定物品青鋒劍)微弱本源活性…】
    【強製啟動備用方案…】
    【方案:燃燒綁定物品青鋒劍)殘存本源及主體意識碎片…模擬昆侖核心本源波動…嚐試被動吸引並記錄空間錨點特征…】
    【警告:此操作將導致綁定物品青鋒劍)徹底崩毀風險提升至99.8…主體意識碎片湮滅風險提升至95.3…是否執行?】
    冰冷的選項,帶著死亡的鐵鏽味,擺在了林漓麵前。
    沒有選擇!
    一絲決絕的意念,如同投入烈火中的最後一滴油,從林漓的意識中迸發!
    執行!
    嗡——!!!
    青鋒古劍,這柄曾隨昆侖初代祖師開天辟地、飲盡神魔之血的聖物,在瀕臨徹底破碎的邊緣,發出了它沉寂萬古後最悲愴、也最決絕的劍鳴!
    劍體上,所有殘存的、斑駁的青銅鏽跡,在這一瞬間爆發出回光返照般的璀璨光華!那並非耀眼的金芒,而是深沉、厚重、帶著萬古滄桑與不屈戰意的青銅神輝!劍身深處那點搏動的光點,驟然明亮了十倍,如同心髒最後的狂跳!
    一股古老、蒼茫、浩瀚的氣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被強行喚醒了一縷意誌,猛地從布滿裂痕的劍身上衝天而起!這股氣息,帶著昆侖山億萬年沉澱的無上威嚴,帶著萬劍朝宗的凜冽鋒芒,帶著守護此界的決絕意誌!
    它無視了汙穢的膠質,無視了粘稠的深淵氣息,更無視了那正在成型的空間錨點散發出的恐怖剝離感,如同黑夜中唯一燃燒的火炬,悍然撞向空洞深處那個即將凝實的空間褶皺“點”!
    轟!
    並非物質層麵的碰撞,而是法則層麵的劇烈摩擦與擾動!
    那股古老蒼茫的昆侖本源氣息,與空洞深處那冰冷、絕對、代表“空”的錨定力量,在虛無中狠狠撞在一起!
    沒有巨響,隻有一種令人神魂都要撕裂的、法則崩斷般的無聲尖嘯!整個洗劍池的空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鏡湖,劇烈地、瘋狂地扭曲蕩漾起來!那些凝固的汙穢漿浪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撕成最基本的粒子塵埃!殘存的仙王們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狠狠掀飛出去,重重砸在殘破的池壁或封印殘骸上,傷上加傷,氣息奄奄!
    青鋒劍首當其衝!
    哢嚓!哢嚓!哢嚓!
    劍身上本就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蛛網般瞬間擴大、蔓延!大片大片的青銅碎片,帶著最後的光華,從劍體上剝落、湮滅!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虛幻!那點搏動的青銅光點,在爆發了最璀璨的光芒後,急速黯淡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滴…昆侖本源波動模擬成功…目標空間錨點特征捕捉中…1…5…15…】
    【警告!綁定物品青鋒劍)結構崩潰加速!本源流失超閾值!】
    【警告!主體意識碎片遭受劇烈空間法則反噬!穩定性急劇下降!】
    林漓那點殘存的意識,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貫穿、撕裂!比死亡更恐怖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一切!他感覺自己正在被那冰冷的錨定力量,從存在的概念上一點點剝離、抹除!
    “記…錄…”一個破碎到極致的意念,在無邊的痛苦中死死堅守。
    空洞深處,那個即將完全凝實的空間褶皺“點”,在這股突然爆發的、帶著昆侖本源意誌的古老氣息衝擊下,劇烈地波動、閃爍起來!凝實的過程被強行打斷、幹擾!構成它的空間法則線條出現了紊亂和扭曲!
    【捕捉中…30…45…60…】
    青鋒劍的悲鳴已然微弱,劍體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布滿裂痕的青銅虛影,剝落的碎片化作點點流螢般的青銅光塵,飄散在扭曲的空間風暴中。劍柄末端那枚同樣布滿裂痕的青銅戒指,其上一道微不可察的銀白紋路,在劍體本源燃燒到極致時,極其短暫地、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隱沒。
    二十五息!
    【70…85…95…】
    【滴!空間錨點特征記錄完成!任務“界域之錨”完成!】
    【獎勵發放:未知的召喚卡完整)x1 已存入係統空間。】
    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幾乎在任務完成的瞬間,那股強行模擬爆發的、悲愴決絕的古老昆侖本源氣息,如同燃盡的燭火,驟然熄滅!
    錚!
    一聲輕響,帶著無盡的不甘與解脫。
    懸浮在風暴中心的青鋒古劍,那最後的青銅虛影,徹底崩散!化作漫天細碎的、黯淡的青銅光點,如同星辰的餘燼,紛紛揚揚,灑落向下方翻騰的汙穢漿池。
    那點曾經頑強搏動的青銅光芒,也徹底熄滅。
    洗劍池上空,隻剩下那柄殘破古劍最後存在過的、令人心碎的虛無。
    宗主佩劍…碎了?
    所有目睹這一幕的昆侖仙王,大腦一片空白。雲渺子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片飄散的青銅光塵,嘴唇劇烈顫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蘇沉拄劍的手猛地一鬆,布滿裂痕的雪色仙劍“哐當”一聲砸落在地,他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踉蹌著單膝跪倒,淡金色的血液從崩裂的虎口和嘴角汩汩湧出,混合著汙穢的泥漿。
    最後的希望…也…熄滅了?
    空洞深處,那個被幹擾而劇烈波動的空間褶皺“點”,在失去了昆侖本源氣息的衝擊後,迅速穩定下來,光芒內斂,形態變得無比凝實、完美,如同最精密的造物。它靜靜地懸浮在空洞中央,散發著冰冷、絕對的“空”之氣息,仿佛一個永恒的坐標,一個…門扉的鎖孔。
    錨定,完成了。
    嗡鳴聲停止。
    整個洗劍池,陷入了一種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平靜。隻有沉淵之卵傷口邊緣肉芽蠕動的細微聲響,以及三條青銅鎖鏈斷口處,星辰符文加速崩解發出的、如同哀鳴般的“滋滋”聲。
    深淵的氣息,再次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從肉瘤傷口和鎖鏈縫隙中滲出,粘稠、冰冷,帶著葬滅萬物的意誌。而比深淵氣息更令人絕望的,是那空洞中心,錨定點散發出的、漠視一切存在的“空”。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殘存的昆侖仙王。連蘇沉眼中最後一絲不屈的光芒,也在青鋒劍崩碎、錨定完成的瞬間,徹底黯淡下去。
    結束了…嗎?
    【滴…任務獎勵已接收…綁定物品青鋒劍)徹底損毀…主體意識碎片遭受重創…進入強製沉眠保護狀態…】
    【沉眠啟動…意識抽離…】
    林漓那飽受折磨、瀕臨潰散的意識,在接收到任務完成提示的瞬間,就被一股更強大的、冰冷的係統力量強行包裹、拖拽,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淵,所有的痛苦、感知、掙紮…都迅速遠去、模糊、消失。
    最後的刹那,他仿佛“看”到了那漫天飄散的青銅光塵,也“感覺”到了係統空間裏,多出了一張散發著混沌微光的奇異卡片。
    緊接著,是無邊無際的、比深淵更幽邃的黑暗。
    洗劍池,一片死寂的墳場。
    唯有那空洞中央的錨定點,無聲地懸浮,如同墓碑上冰冷的銘文。
    劍柄末端,那枚隨青鋒一同墜落、半掩在汙穢泥漿中的青銅戒指,一道細微得幾乎不存在的銀白紋路,在戒指內圈極其隱蔽處,如同呼吸般,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