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老板娘尖著嗓子叫起來，雙手叉腰，一副要幹仗的架勢，“死我這旅館裏了？！我的天爺！這多晦氣啊！這讓我以後生意還怎麽做？！”
    張韜耐著性子解釋：“老板娘，實在是對不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看……”
    “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老板娘唾沫橫飛，“死我這兒了，你們就得賠錢！賠償我的損失！”
    張韜皺了皺眉，雖然覺得這老板娘有些不近人情，但這個年代的人確實忌諱這些。
    再說，也確實給人家添了麻煩。
    “行，該賠的我們賠。”張韜壓下火氣，“您說個數吧。”
    老板娘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張韜幾眼，看他穿著打扮不像窮人，還開著卡車，立刻獅子大開口：
    “一千塊！”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斬釘截鐵。
    “少一分都不行！”
    張韜臉色一沉，想都沒想就拒絕：“一千塊？老板娘，你這是敲竹杠！”
    這年頭一千塊是什麽概念？普通工人好幾年的工資！
    就因為死了個人，就要訛詐這麽多？張韜絕不可能答應。
    老板娘一聽這話，頓時炸了毛，雙手往水桶腰上一叉，指著張韜鼻子破口大罵：“敲竹杠？我呸！死了人就是晦氣！弄髒了我的地方，讓你賠點錢怎麽了？告訴你，今天不給錢，你們誰也別想走！我家男人可不是吃素的！當家的！給我出來！”
    她尖利的嗓音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透著一股子市井潑婦的蠻橫。
    隨著一聲粗暴的應和，一個光著膀子、五大三粗的漢子從裏屋衝了出來。
    他胸口紋著猙獰的下山虎，手臂上青筋虯結，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這漢子二話不說，蒲扇般的大手就猛地抓向張韜的衣領！
    張韜下意識一側身躲開，眉頭擰得更緊了。
    “怎麽著？想賴賬？”漢子甕聲甕氣地低吼，唾沫星子差點噴到張韜臉上。
    “我告訴你，我這旅館開了這麽多年，頭一回碰到死人的！壞了我的風水，影響了我生意！沒五千塊，今天這事兒沒完！”
    五千塊？！
    張韜被這光速漲價給氣笑了。
    從一千直接跳到五千，這夫妻倆是把他當肥羊宰了！
    他強壓著心頭的火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大哥，凡事得講道理。我們付了房費，就是這裏的租客。生老病死，這是誰也控製不了的事情。人是在你們這兒沒的，我們認，也願意適當補償，但你們這獅子大開口，不合適吧？”
    張韜頓了頓，目光掃過對方凶狠的臉：“我們本來可以不聲不響把人弄走，想著跟你們打聲招呼，讓你們收拾一下，是出於尊重。你們倒好，直接把我們當冤大頭了？”
    “少他媽跟我講道理！”那漢子顯然沒耐心聽這些，眼中凶光一閃，砂鍋大的拳頭裹著呼嘯的風聲就朝張韜麵門砸來！
    他娘的！給臉不要臉！
    張韜本來還念著自己這邊占著“死人”的理虧，但這一下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不再猶豫，右手精準地格擋開對方的手腕，同時左腿膝蓋本能地想頂向對方腹部，卻感覺對方下盤極穩，硬碰硬未必討好。
    念頭急轉！張韜格擋的手順勢一帶，借力卸掉對方拳頭上的部分力道，身體猛地向左前方欺近半步，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彈，不是打臉頰，而是狠狠地、精準地砸在了那漢子的鼻梁骨上！
    “嘭！”
    一聲沉悶的肉響，伴隨著“哢嚓”一聲不甚清晰的骨裂聲。
    漢子捂著鼻子踉蹌著連連後退，殷紅的鮮血瞬間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從他指縫裏狂湧而出，染紅了半張臉和胸前的紋身。
    “嗷——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啊！”漢子疼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嗷嗷直叫。
    老板娘也嚇傻了，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尖叫著撲向她男人：“當家的！你怎麽樣了？殺千刀的！你敢打人！”
    張韜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拳頭，眼神冰冷地看著這對夫妻。
    他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一百塊錢，扔在地上。
    “就這一百，當是清理費。愛要不要！”
    他懶得再跟這對貪婪又蠻橫的夫妻糾纏，轉身就往樓上走。
    真是晦氣！他心裏暗罵。
    自己隻想安安穩穩開個店，賺點錢，怎麽就攤上這麽多糟心事？
    魏順死了，留下一堆爛攤子，現在又惹上這種地痞無賴。
    這丁小花一家，簡直就是個行走的麻煩製造機！
    他現在是一點耐心都沒有了，隻想快點把這事了結。
    走到樓梯口，他甚至沒上去，直接對著樓上喊了一聲，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丁大嫂！別哭了！你自己把老太太背下來！我們得走了！”
    喊完，他靠在樓梯扶手上，點了根煙，默默等著。
    等他慢悠悠地抽完半支煙，丁小花才終於出現。
    她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眼神卻透著一股麻木後的認命。
    她用一床破舊的白布將老太太的遺體裹好，咬著牙，吃力地、一步一趔趄地將遺體往樓下背。魏曉曉則在一旁哭著，想幫忙卻又使不上力。
    張韜看著這一幕，心裏莫名地煩躁。
    他掐滅煙頭，抬步下樓。
    然而，剛下到一樓大廳，他腳步就是一頓。
    隻見旅館那不算寬敞的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烏泱泱地站滿了人，少說也有二十多個！
    個個流裏流氣，麵露不善，手裏有的拎著木棍，有的抄著板磚，將門口堵得嚴嚴實實，虎視眈眈地盯著裏麵。
    為首的，正是那個捂著塌陷的鼻子、臉上還沾著血跡的旅館老板。
    他旁邊站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幫手，顯然是剛才叫來的。
    老板看到丁小花背著那具蒙著白布的屍體下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用那含混不清的聲音指著張韜怒吼：“好你個小癟三！打了老子還想跑？門兒都沒有！告訴你，今天不把五千塊賠償留下，你們誰他媽也別想踏出這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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