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梅朝雲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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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就沒發現,算術比別人快,同樣一件事情,永遠做得比別人好。”
    “陛下自幼碰壁,顯得迂腐,顯得古板。不是才能問題,而是在遵循天道。”
    “遵天道者,自然與庸碌為敵,跟俗世格格不入……”
    皇宮門前。
    皇帝儀仗威嚴無比。
    此刻梅朝雲身上,散發著一股師者的神聖,
    他說出了這些年一直沒說的話。
    很早之前,第一次看到項濟的時候,梅朝雲就發現了此子氣運蓋頂,乃白虎之相。
    十五騎出洛陽,進北疆而得天下。
    一路披荊斬棘,河內郡收服安慶、崔浩,甚至還包括當時的糧官,後來的玄武門守將王棣。
    喝過武川鎮的血酒,吃過十裏坡的烤羊,見過河原的冰城。
    更是經曆古河溝血戰、羅浮山之戰、野狐灘大戰。
    一路所過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怎麽可能是一個隻依靠別人,就能獲得如此輝煌成就的人呢?
    河洛的長風,吹進了皇宮,
    乾政殿東門前,皇帝儀仗,隨風飄揚,獵獵作響。
    此刻,皇家護衛裏,崔浩跟幾個河內郡安家村的人不禁麵麵相覷。
    他們聽著梅朝雲的話,細細思索,才恍然大悟:
    過去,他們隻關注項濟哭鼻子,動不動就犯軸幹蠢事。
    如今想來,端疑不少,他們都低估了皇帝。
    安慶說過,當年黃河水患,收麥子時,七皇子一直是最多的那個。
    在定襄大營時期,項濟一直不顧弟兄們反對,親力親為,對楚兵坦然相助,
    這為後來的北山之戰,接收哲哲大王楚國降軍,奠定了基礎。
    甚至於,河原的丁宏信後營認可建安上將軍,也是因為項濟乃肝膽相照之人。
    包括經常接濟窮苦楚人,弄自己身無分文,還想辦法到處欠賬。
    所有人都隻是嘴上煩七皇子,實際包括周雲在內,均是內心震顫,最終都給了銀錢。
    一切的一切,所有過程中,項濟都在逆風前行。
    每一件事情,都充滿艱難險阻,可項濟總是信心滿滿,全力以赴。
    試問天下,有幾人能百折不撓,堅持心中的道!
    “對世人來說,是知易而行難。但對陛下來說,是知難而行易!”
    “在行中知,在知中行。所有大事,最難的是開始,上路就是最難的一關,而陛下天生就能克服此關!”
    龍輦之上,華蓋之下,聖武皇帝項濟越聽越驚心。
    曾經,他以為師父是被他的忠義所感動,
    沒想到,一開始,僅僅是看中他的氣運。
    梅朝雲似乎還想訴說什麽,但項濟已經不想聽了,
    他臉色冷淡,抬起龍手,打斷道。
    “師父今日,就是說這些嗎?”
    聞言,梅朝雲先是一驚,隨後歎息一聲。
    “陛下所行之事為天道,既為天道,必要勝人性之惡,自然困難重重。”
    “獨龍不長,獨虎難支。唯有龍虎合並,方能開天辟地……”
    這一刻,曆史的長風,好似吹拂項濟的龍帶,
    聖武皇帝沉默良久後,才目光炯炯的轉頭,看著梅朝雲道。
    “朕有一問,請恩師再替徒兒解惑。”
    “北疆軍團,一直奉朕為雄主,連周老弟那樣的神人都被壓著,請問何故?”
    “因為陛下坦坦蕩蕩,敢於衝破黑暗,乃世之英雄……”梅朝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項濟的笑聲打斷了。
    “哈哈哈!!”龍輦之上,皇帝笑了,笑的癲狂。
    “因為朕是皇子,皇家正統!可朕的正統哪裏來的,是項氏祖宗基業。”
    這一刻,項濟龍眼幽暗無比,就像一頭惡龍,盯著梅朝雲道。
    “周雲,最終會奪朕的江山。若朕隻是一個普通人,自當跟周雲生死相隨。”
    “可朕是皇帝,祖宗基業在朕手裏丟了,有何顏麵見項家先祖?”
    聽到這些,梅朝雲已經知道,事情無法挽回了。
    他眼裏閃過失望,搖了搖頭,苦澀的道。
    “陛下難道要摒棄心中的道義和公平?若項氏心懷蒼生,自是容得下周雲。”
    “這些年,周雲可一直容的下項濟。陛下要謹記,天下為公啊!”
    號角在乾政殿的門前響起。
    數百太監宮娥,旗幟如林,華蓋龍輦,公鴨子聲音飄蕩,皇帝起駕了。
    某一刻,經過梅朝雲身前時,項濟目視前方,斬釘截鐵的道。
    “天下為公,隻是文人不切實際的臆想。朕會做好朕的事,當好一個皇帝。”
    “朕從來沒變過,聖武改革朕一個人也要完成。”
    “但江山……不能丟在朕手裏。”
    帝都十一月了,天氣日漸寒冷。
    封建時期,每到冬季,對窮苦人家來說,那就是一道坎。
    恰逢趙王事變,洛陽大量房屋被燒毀,
    如今又城門緊閉,恐怕這個冬天,會死很多楚人。
    城南窯屋,小橋流水依舊在,不見趙王燒瓦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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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間大屋裏,粗衣包頭的窮苦孩童滿滿當當,
    洛陽上層的變動,暫時還沒有影響到他們。
    學堂趙先生,是個比梅朝雲還要老的學究。
    他朗誦四書五經時,搖頭晃腦,古詩古韻,似乎不這麽念,就念不出那種感覺。
    某一刻,趙老先生看見了身覆朱紅玄紋錦衣的國丈梅朝雲。
    他當即跨過門檻,點頭哈腰,對著梅朝雲諂媚的道,
    “帝師大人,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還是您消息靈通,有幾個不錯的苗子,過兩天給您國子監送去。”
    優秀的人才!
    尤其是少年時期就表現優異的人才,在任何時候,都會受到優待。
    皇帝、權貴、門閥,這些大楚上層機構,可以懷疑他們的人品,但無需懷疑他們的智商。
    至於有些楚國事物,做出來就跟弱智一樣,那是因為各種錯綜複雜的原因所至。
    學堂門口,梅朝雲看著孩子們那洋溢著少年希望的臉,
    駐足良久後,歎息道,
    “不了,梅某今後就不常來了,趙先生,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趙老先生一改在孩子們麵前的嚴師形象,
    對著頂頭上司的上司,那是不停的恭維。
    “梅國丈乃是帝王之師,這些孩子昔日能聞聽大道,該是他們的天幸,”
    “小小寒子,豈能久居聖人門下,他們能受那樣的福分……”
    ……
    在孩童朗朗書聲跟趙老先生辱沒師德的話語中,梅朝雲默默的走了。
    不知為何,立在學堂門口的趙先生有些莫名詫異,
    他感覺,梅國丈的背影似乎異常落寞。
    興許是剛才孩童們又在調皮,影響了趙先生,
    他麵色難看的搖了搖頭,
    剛剛一直想說這個月的木炭還沒來,怎麽就是忘記了。
    口不二開,梅國丈走了,自然不能再去。
    一想這個失誤,老頭那個氣啊!
    學堂門口,老先生帶著怒氣回到講台,大聲嗬斥學生們不學無術、庸才、庸碌。
    南城竹林風蕭蕭,小院籬笆半人高,
    籬笆牆的木架上,曬滿了綠菜。
    鹹菜是楚國老祖宗的智慧,將菜抹上鹽,曬幹之後儲藏,冬季裏,就能有菜下飯了。
    梅朝雲摸了摸鹹菜上的鹽分,無奈的笑了。
    鹽!
    都是雪花鹽。
    聖武改革成果斐然,在很多領域,其實已經跨過了一大步。
    忽然,正當梅朝雲感歎之際。
    竹林葉子梭梭聲,漸漸變得清晰無比。
    身後學堂裏,孩童們書聲停了,趙老先生也不動了,一切都戛然而止。
    小院籬笆,像是與世隔絕,寂靜的可怕。
    不知何時,梅朝雲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看不清麵容的黑袍道人。
    此人周身氣息,以太極八卦的韻律流動,這是道門大乘境界的標誌。
    天下,能有此實力者,唯有昔日龍虎道門兩大天驕。
    籬笆牆前,梅朝雲眼眸銳利,
    他並未轉頭,而是一邊整理鹹菜,一邊開口道。
    “老二,帝王道是錯的,你盤踞在武川鎮,最終隻會害人害己。”
    聞言,黑袍道人周身氣息流動加劇,帶起枯葉亂飛,
    他笑了,笑的瘋狂!
    下一刻,一道沙啞且帶著無限怨恨的聲音,在小院響起。
    “師父,你用盡畢生修為,逆天改命,成功了嗎?”
    “你看不起我的道,一直不喜歡我,玄真又成功了嗎?”
    籬笆牆前,梅朝雲搖了搖頭,他整理好最後一片鹹菜,
    南華仙人望著竹林,臉色有些落寞,也有些木訥,幽幽的歎息道。
    “為師隻想給世間一個公道,數百年匆匆,為師又能留下什麽呢!”
    “王朝霸業,過眼雲煙而已。為何天下一個千古英雄都沒有?”
    “哈哈哈,公道?”黑袍老者笑了,笑的癲狂。
    他有些踉蹌的後退,指著師父丹晨子道,“你要別人公道?你自己公道了嗎?”
    “論武藝,論道法,我那樣不比玄真強,為何偏袒玄真。”
    老二的抱怨由來已久,丹晨子早已見怪不怪了。
    他歎息道,“你與玄真理念不同,他並不比你弱,隻是他更看重道家的責任,修行方向不同。”
    “何況,你們大戰一天一夜,為師並沒有幹預。”
    “哼哼……”黑袍道人嗤之以鼻的笑了,他冷哼道,“你是沒有幹預,可你在旁邊看,已經幫到玄真了。”
    “說到底,師父自己都不公道,卻要求天下王侯公道,豈不是自欺欺人!”
    “哈哈哈!!”這一刻,梅朝雲眼眸一怔,恍然大悟。
    小院籬笆,竹林之下,昔日猥瑣的老頭,一身仙氣飄渺,再無過去半分市井之氣。
    一股梵音誦鳴之聲,響徹小院。
    它似響非響,好像遠在天邊,又好似近在眼前,
    梅朝雲周身氣息大變,他渾身錦袍舞動,腳下出現各種玄文梵字。
    那些梵字猶如活了一樣,在空中飄蕩。
    “原來為師也做不到,哈哈,世間天道,究竟在何方?”
    “老二,數百年氣運失敗,為師要走了。但願你心中多一些道義,少一些怨恨。”
    “當年為師是怕你們收不住手,雖然你想的太歪了,但為師好像無法反駁。”
    “因為,為師心中,確實更希望玄真贏!”
    斜陽入竹林,
    朗朗讀書聲。
    走出學堂門檻,趙老頭越想越不得勁:
    今個真是錯過大機會,現在木炭貴的很,倒賣得值幾十貫啊。
    正當老頭跳腳遺憾時,
    他忽然發現,梅國丈竟然在竹林睡著了。
    他趕緊諂媚的走過去,笑著叫醒了梅先生。
    粗竹旁,一雙朦朧的眼睛睜開了,梅朝雲有些迷茫的看著小院子。
    他環顧一圈後,喃喃的問道,“老先生,現在是聖元幾年,老夫感覺睡了好久。”
    “聖……聖元?現在都聖武二年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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