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西軍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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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道,靈武郡。
黃土山川訴說著這片古老土地的貧瘠。
幾百年前,比大漢高皇帝約法三章更遠的過去,
老秦人艱苦耐勞,他們依靠著雍州不算富饒的耕地,創造了前無古人的偉業。
在這片地域,靈武郡得天獨厚,擁黃河之利,得山川之險。
司馬晉庸弱,中原民族失去靈武,已經二百多年了,
雖然大楚前期名義上,短暫收回,但楚太祖駕崩太快,沒有實際效果。
如今,一杆朱紅的玄文大纛,重新殺了回來。
大楚十三萬西軍,自聖昌年間出戰,到聖武二年依舊在攻打吳元昊。
盡管靈武節度使背靠突厥國支持,但在劉仁基、李興、張馬等一個個西軍大將的打擊下,漸漸窮途末路。
西北寒風,旗幟瀟瀟。
須發皆白的老將,走過千瘡百孔的靈武土城,
二丈寬的城道上,土生土長的靈武子弟,大多三三兩兩圍著篝火休息。
楚國的西軍太厲害了,兩年多戰爭打下來,吳氏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二萬多吳氏嫡係,打到現在,能戰的不足五千。
十二萬突厥援軍,並不是西軍的對手,戰場上敗多勝少,
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基本就沒贏過。
靈武太難了,就算戰場刀兵的困境不管,光糧草這一條,吳氏也快不行了。
雖然突厥軍隊有大草原輸送補給,可自古客軍來靈武打仗,吳氏怎麽可能一點物資都不出呢。
兩年,似乎是靈武的極限。
中原帝國幅員萬裏,地大物博。
對周邊有天然優勢,中原王朝哪怕正常一點點,其實周邊勢力都沒得打。
吳元昊祖上是鮮卑人,但早已隨孝文帝時期入漢,
到現在,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草原人還是中原人。
城牆上,吳元昊在巡視軍隊,跟靈武各部打個招呼,這一直是他的習慣。
他要讓軍中子弟知道,首領還在,他們的將軍願意跟士兵同生共死。
地處混亂的西部,若是吳家沒有一批敢戰的靈武漢子,早就被群狼瓜分了。
甚至靈武要沒實力,大突厥國也不會跟他們好聲好氣的合作。
吳元昊從小就知道,靈武人的地位,隻能用刀劍打出來的。
烽火台上,吳元昊看見了沒戴頭盔的吳玉堂,
這個吳家旁支小瘦子,一直是出了名的嘴碎。
“這個張馬是真厲害,流民當上了北疆統領,這得多猛啊,難怪稱為猛將張馬。”
“張馬?他的主力到底在哪?葫蘆溝被十六營打,南山原還被打,偷襲糧倉又被十六營打,哪哪都有它?”
“騎一營?大楚第一勇士就別說了,突厥狼騎都不行。咱們也算倒了血黴,來的全是楚國猛人。”
……
吳玉堂還在口沫橫飛,嬉皮笑臉的調侃靈武困境。
殊不知,他身後的靈武子弟,一個個都戴好頭盔,站得筆直。
“啪!”
靈武節度使踏上烽火台,先給吳玉堂戴上牛皮紮盔,
隨後一個爆頭,打得對方縮到角落去了。
“一個個很閑?今日加站一崗。”
吳元昊挺拔如鬆,麵帶威嚴的怒視七名兵卒,但隻是不痛不癢的懲戒一下。
吳玉堂的行為,妥妥的動搖軍心,按律當斬。
可吳元昊難啊,他不是中原王朝的皇帝,兵源用之不竭。
這裏是靈武,兵卒少,這些還是本家子弟。
罰重了傷宗族感情,可要是不罰又變本加厲,
他隻能看見的時候管一管,沒看見就當不存在。
“嘿嘿……”
吳元昊還想輕輕揭過,誰知瘦不拉幾的吳玉堂,繼續挑動他的神經。
小瘦子一邊隨意摟著胸口的長槍,一邊踱步道。
“祖爺爺,崗其實站不站都一樣,人家西軍十幾萬精銳,多少豪傑。真要來咱們也沒辦法。”
“更何況,聽那些牧人說,楚國還有數支這樣的兵馬,還有個什麽軍神趙王,”
“要咱說,大楚國運正盛,咱們靈武還是早點投降,聽天由命吧。”
西北的風,就像刀子,寒意灌進吳元昊的羊毛甲胄。
遠方天穹,山巒如聚,白雪皚皚,
寒冬要來了,封城兩年,靈武這個冬天該是很難熬的。
烽火台上,在眾兵卒擔憂的眼神中。
吳元昊並沒有責罰吳玉堂,隻是仰頭歎息一聲,
隨後眼神冷厲,指著吳玉堂道,“今後,嘴巴少點。要記住,位卑莫多言!”
“嗡嗡嗡嗡……”
蒼涼的號角,吹響葫蘆溝,回蕩在賀蘭山中。
翻過烏嶽山的山頭,山穀裏,是一座占地數裏的楚軍大營。
隻見大營旗幟如海,紅色兵卒淹沒了山穀。
這是一座半永久性的軍營,內中寨牆、望角、馬房、蓄水池應有盡有。
數個大校場上,紅甲兵卒長矛如林,軍中呐喊不斷,
那一聲聲高昂的士氣,在葫蘆溝山川間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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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刻,軍營轅門的望樓上,
西軍兵卒似乎看見什麽,擦了擦眼睛後,立馬吹響了號角。
遠方,一支雄壯無比的騎兵來了。
他們清一色北狄大馬,鐵甲長槊,旗幟飄揚。
一路駛來,山穀震顫,宛如鋼鐵洪流,帶起滾滾煙塵。
“龍驤將軍到,大營開正門。”
“龍驤將軍到,大營開正門。”
“龍驤將軍到,大營開正門。”
楚軍,葫蘆溝營地。
一處山坡營房前,聳立著西軍大纛。
西軍大纛下,身著玄文錦袍的文魁郎聽見號角後,略微思索。
為表重視,他親自帶著幾位將領,立於山坡前迎接。
軍營甬道上,一位身覆青龍玄甲的楚將,踏馬而來。
隻見此人濃眉大眼,麵容剛毅,手持一把盤龍關刀,不是李興又是何人?
“哈哈……諸位,快拜見咱們西軍第一大將。”
帥旗下,劉仁基帶頭起哄,眾位將領帶著笑意,鄭重的拜見了李興。
兩年多戰友情,如今西軍基本磨合完畢,
其軍力之強,足以邁入曆史級別。
西軍擁有鎮西上將軍劉仁基,還有戰場能力幾乎頂級的劉忠武。
更有李興、張馬、項正、趙武生、趙忠義、之爾禍阿歹,等一眾善兵事的將領。
龍驤軍、羽林軍、長安軍,還帶了幾萬曆經兩年戰火的郡兵。
上有名將,中有戰將,下有兵卒,後有無窮無盡的糧草。
加上滅國之功在即,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整個西軍士氣如火。
西北豪邁,沒有中原貴族的那些繁文縟節。
慶賀的事都不用劉仁基過問,輔兵營早早的在山坡擺好桌子。
西軍將領們蒼天為屋,大地為席,
頂著西北烈風,上羊殺牛,慶祝勝利。
李興回來了,那就意味著突厥大軍已經走了。
突厥大軍一走,靈武除了投降,再無第二條路。
宴席期間,不停有將領給李興敬酒,
那一句句大楚第一勇士吹得,讓武川鎮的頭號大將都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勇士就是個虛號,諸位以後莫提了。”
“說來慚愧,前幾天跟楊豪交手,本將竟然感覺壓不住了,這狼崽子越來越厲害了。”
軍中粗漢,自是沒什麽好話,
龍驤將軍一說這事,不少將領汙言穢語就來了。
“聽說他婆娘在,莫不是那金真公主有雙修之法,把楊豪給吸起來了,哈哈。”
“那可不是,傳說當年,突厥王妃都去了他爹的營帳,末將看,楊氏絕對有采陰補陽之術。”
“這事你得問之爾禍阿歹,他過去可是王帳軍,清楚的很。”
……
宴席裏,大夥其樂融融,這次攻陷靈武,可是一場滅國級的攻堅戰。
自古攻堅一方,那都是天然吃大虧的。
西軍頂著突厥跟靈武豪強吳氏,能拿下如此重要的關隘,
算是一場具有曆史意義的功勞。
如今朝堂不缺錢,胡姬載歌載舞後,宴席到達高潮時,
劉仁基長袍飄飄,起身舉杯,熱鬧的西軍宴會安靜了下來。
主位上,鎮西將軍先遙敬了洛陽皇帝一杯,隨後目光炯炯道。
“諸位,這靈武隻是第一戰。收回此關隘後,遣五千兵卒於此,足以扼守關中門戶。”
“咱們西軍,回長安休整三月,叫弟兄們,該回家的回家,該抱婆娘的抱婆娘,該置產的置產。”
劉仁基踩著葫蘆溝的黃土,在西軍眾多將領麵前不停地說些渾話。
軍人嘛,豪氣幹雲,上陣殺敵,老是文縐縐的,也不合適。
文魁郎話雖混,但卻說出了他的野望。
西軍如今十三萬兵馬,甲胄精良,兵械充足,人員配置幾乎完美。
正麵戰場有劉忠武指揮,文魁郎可以輕鬆很多,他能更專注於全局。
各部戰場良將眾多,能打硬仗、打死仗的軍隊足足三萬多。
帝都七郡聽說今年秋糧收了二百多萬石,
劉仁基打從一聽這個開始,他的眼睛早就不在靈武,而在西邊的強國上了。
西軍休整之後,大軍掉頭,經鳳翔,過金城,出涼州,去收回那自古以來的瓜沙之地。
兩百多萬石糧食,文魁郎也不敢耽誤趙王滅高句麗。
大軍滅西突厥,就隻要五十萬石軍糧,不過分吧。
宴席裏,眾人聽著劉仁基的渾話,笑的樂不可支,有些將官甚至前俯後仰。
同時,不少將領眼中,也閃過了別樣的精光。
軍隊能不能打,這些一線將領誰不知道?他們西軍現在,絕對是能打硬仗的雄兵。
若是滅了西突厥,重收河西走廊,甚至再滅高昌,打通西域。
這金銀、官位都還是其次,那投筆從戎、雖遠必誅的千古功業,足以讓他們青史留名。
山川楚營,旗幟連綿,兵卒如海。
山坡營地前,正當劉仁基還在侃侃而談時。
一位傳令兵,腳步雜亂,急急忙忙的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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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仁基也不在意,笑著接過帶著火漆的楚冊。
可隻是看一眼,文魁郎瞬間麵色鐵青,血氣上湧,
他雙手緊握楚冊,用力之大,手指都捏白了。
在一眾西軍大將不解的眼神中,劉仁基笑了,笑的淒慘。
“仁基滅兩國,是要死的,要死的啊!”
“陛下誤國,陛下誤國啊!”
葫蘆溝大營,風似乎安靜了,宴會嘈雜的聲音不見了,
嗡鳴一片中,劉仁基迷迷糊糊的看見,西軍將領迅速跑來。
混亂的宴會上,文魁郎一口鮮血噴出,仰麵栽倒在黃土上。
靈武郡,南山原。
地處黃河之畔,又是平地,南山原自然是靈武重要的耕地區。
如此重地,楚軍自然部署了大營。
此營房不大,三五千人的據點。
張麻今個起了大早,先去夥房混了朝食,隨後去了鴿子籠區。
他是個有耐心的人,笑眯眯的喂鴿子時,還老愛嘀咕。
“小鴿啊,你可得認路啊,要不是咱跟軍隊可就失聯了。”
“別人都問,統領張馬,十六營打到哪了。”
“那咱要知道,還用養鴿子嗎?”
十六營是西軍中最獨特的存在,劉仁基都想變四個營出來了。
張馬麾下的四個旅官,雖然都認張馬當統領,但誰也不服其他旅。
於是乎,西軍戰場,他們各打各的,每個旅帶著幾千郡兵,四處出擊。
這四位可都是講武堂出來的武川子弟,久經戰陣,一般戰場遊刃有餘。
這導致十六營越打越威風,也越打越散。
以至於,西軍中有戲言,一支龍驤軍,四支十六營。
打了兩年,羽林軍、長安軍都跟著他們混功勞去了。
十六營四個旅官,一個旅實控了一萬多兵馬。
這硬生生把猛將張馬,從營級將官,提升到了軍級將官。
如今整個關中,乃至整個西域,都有他猛將張馬的名號。
鴿子得要好好照顧,還得注意病害,
一隻成熟的信鴿,可不容易。
好在張麻獸醫幹的很好,這些鴿子活力很足。
正當張馬拿起一隻肥鴿,在手中仔細觀察時。
鴿子營地門口,不知何時,站著幾個人,
他們臉上全是風霜的痕跡,但能看得出,都是些年輕漢子。
“哎,武生,胖子?你……你們怎麽來了?”
“真是的,回營地都不說一聲,兵卒回來多少,統領給你們安排吃食……”
鴿子房裏,張麻說著說著,嘴就停了,
饒是他再愚笨,也看出了幾個旅官不對勁。
平日裏,鋼鐵一樣的漢子們,此刻竟然扭扭捏捏,你推我我推你的。
最終,趙武生麵色暗淡,默默的走到統領麵前,
他眼中帶著不舍,似有千言萬語,但又好像無話可說。
他笑著捏了捏張麻的肩膀,隨後,略帶譏諷的道,“猛將張馬?你這也太瘦了!”
隻是說完這一句,武生的眼睛就紅了,他壓著情緒道。
“統領,咱……咱們來跟你道個別,”
“嘿嘿……軍令來了,咱們要走了。”
鴿子房裏,張麻懵了,
呆滯良久後,他才知道,這次‘走’是不一樣的。
他就像看著孩子離家前的老父親,咂摸了幾下,有些手忙腳亂的,在鴿子房裏倒騰。
老獸醫挑了幾隻最好的鴿子,一一送給他的旅官。
沒有過多的話語,張麻隻是隨意的笑了笑,無奈的道。
“武生啊,你們要養好鴿子。”
“這些鴿子,能找到十六營的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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