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軍大營，匈利可汗的中軍帳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一種壓抑的沉寂。
    “咳咳……咳……”
    躺在軟榻上的匈利可汗劇烈地咳嗽起來，蠟黃的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潮紅。
    他揮手止住想要上前捶背的侍從，渾濁的眼睛望向帳外岐山城的方向，那裏即使在夜裏也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靜，反而讓他更加不安。
    “葉雲……靖西王……咳咳……大寧皇帝真是好大的手筆！”
    匈利低聲自語，聲音沙啞。
    岐山城內傳出的那些風言風語，他嘴上斥之為無稽之談，心裏卻像被貓爪撓過一樣。
    居庸關的慘敗還曆曆在目，那個年輕的太監，總能弄出些匪夷所思的東西。
    什麽射上萬步的火箭？什麽開山裂石的鐵疙瘩？
    若是真的……
    這時，帳簾被掀開，先鋒大將烏洛大步走了進來，帶著一身寒氣和不耐煩。
    “可汗！那些南蠻子縮在城裏裝神弄鬼，散布謠言動搖軍心！”
    “依我看，明日一早便全力攻城，管他什麽神兵利器，在鐵騎麵前都是土雞瓦狗！”
    匈利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烏洛這個弟弟，勇猛有餘，謀略不足。
    二十萬大軍是多，但人心不齊，真要硬啃岐山這塊骨頭，第一個崩掉牙的肯定是衝在最前麵的突厥人。
    西涼和吐蕃那些家夥，滑頭得很。
    “攻城器械……打造得如何了？”匈利咳了幾聲，問道。
    “回父汗，正在加緊趕製，投石車和攻城錘都已初具規模，隻是還需要些時日調試加固。”
    二王子鐵突連忙回答。
    “嗯……”匈利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不能急……葉雲詭計多端，不能不防。”他看向烏洛，“你派人去城下喊話了嗎？”
    烏洛撇撇嘴：“喊了，城牆上連個屁都不放，跟死城一樣！”
    “死城？”匈利冷笑一聲，“葉雲會讓岐山變成死城？他巴不得我們輕敵冒進。”
    他思索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身下的毛毯。“這樣……派個使者去。”
    “使者？”烏洛愣住了，“可汗，我們是來踏平岐山的，派什麽使者？勸降嗎？可那葉雲……”
    “就是勸降。”匈利打斷他，眼神銳利起來。
    “明著是勸降，實則是要去看看。看看城裏的虛實，看看大寧十萬援軍是不是真的到了。
    “搞清楚他們到底有多少底氣敢如此囂張。”
    他頓了頓，看向帳內一個角落裏侍立的中年文士，那人麵色恭謹，眼神卻透著精明。
    “博圖，你去一趟。”
    名叫博圖的文士立刻躬身：“遵命，可汗。”
    “告訴葉雲，我匈利愛惜勇士，若他肯獻城歸降，並交出烏雅這個大宛女王，我們突厥可以保留他的王爵，甚至讓他做西域的總督。”
    匈利慢慢說著，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當然，這些都是廢話。”
    “你的任務，是用你的眼睛看清楚城裏的情況。”
    “守軍有多少？士氣如何？那些所謂的‘神兵’，到底藏在哪裏？”
    “葉雲……他現在信心如何？”
    “小的明白。”博圖額頭微微冒汗，這差事可不好幹，簡直是送羊入虎口。
    匈利看著他，語氣轉冷：“看仔細了。若是帶不回有用的消息……你知道後果。你的家人，會很快去陪你的。”
    博圖身子一顫，連忙道：“小的一定竭盡所能，不負可汗重托！”
    烏洛在一旁聽得直皺眉，嘟囔道：“磨磨唧唧，直接打進去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匈利不再理他，揮了揮手：“去準備吧，天亮就出發。”
    “記住，要表現得倨傲一些，我們是勝利者，是去施舍機會的。”
    “是！”博圖躬身退下，腳步有些虛浮。
    帳內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匈利壓抑的咳嗽聲，和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
    他望著跳動的火光，眼神幽暗。
    葉雲，讓我看看，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最好，別讓我失望。
    否則，岐山城，就是你的墳墓！
    天色微亮，城外聯軍營地炊煙嫋嫋，但彌漫的卻非清晨的寧靜，而是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氛。
    城內，葉雲剛聽完潘貴匯報昨夜“謠言”散布的效果，便有衛士來報：“啟稟陛下，王爺，城外突厥使者求見，自稱博圖，奉匈利可汗之命而來。”
    安寧公主正端著一碗熱粥，聞言手一抖，差點灑出來：“使者？他們打不過就派人來求和了嗎？”
    烏雅瞥了她一眼，神色冷峻：“怕是來刺探虛實的。”
    葉雲笑了笑，接過安寧手中的粥碗喝了一口：“來得正好。”
    “請他進來，就在議事廳見。”
    “潘貴，去安排一下，讓咱們的使者大人‘看’點東西。”
    潘貴會意，領命而去。
    不多時，一個穿著突厥文士服飾，麵色精明的中年人被帶了進來，正是博圖。
    他昂著頭，神色倨傲，對著上首的葉雲和烏雅草草行了個禮：“奉匈利大汗之命，前來拜會大宛女王與……靖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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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特意加重了“靖西王”三字，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葉雲仿佛沒聽出他語氣裏的意味，放下粥碗，抬手虛引：“使者遠來辛苦，請坐。不知匈利可汗有何指教？”
    博圖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葉雲卻又搶先道：“不過，在談正事之前，使者一路勞頓，不如隨本王在城中稍作參觀，也算盡些地主之誼？”
    博圖一愣，這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送上門來看虛實，對方居然主動邀請參觀？
    他心中警惕，但麵上不動聲色：“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葉雲起身，帶著博圖走出議事廳，烏雅和安寧也跟在後麵。
    一行人先是來到靠近城牆的一處糧倉。
    隻見倉庫門口堆滿了麻袋，士兵們正“嘿咻嘿咻”地往裏搬運，還有人大聲抱怨：“這糧怎麽跟搬不完似的？”
    “王爺從大寧運來的糧草也太多了！”
    “閉嘴！趕緊幹活！耽誤了軍需，砍你的頭！”軍官嗬斥道。
    博圖眼角抽了抽，看著那似乎望不到頭的糧袋垛，又看向城牆方向。
    隻見守城的士兵盔甲整齊，精神飽滿，不少人正低聲交談。
    隱約能聽到“火箭”、“火藥包”、“靖西王神威”之類的詞語，臉上帶著興奮和自信。
    葉雲帶著博圖沿著城牆根走了一段，指著遠處校場方向。
    “顏康、李成兩位將軍，正督促大寧援軍操練，可惜今日使者來得不巧，未能得見。”
    “不過，大寧的支援可不止這十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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