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淩越的疑惑，解雨辰隻是大概的說了幾個人的情況，更多的則表示會把調查到的資料拿給淩越看：“有些情況並不清晰完整，需要看資料的人自己做判斷。”
    解雨辰手底下的人都習慣了幹這些事，搜集資料和線索的時候從來不會隨意摻雜個人的主觀臆斷。
    而是把所有能發現的東西全部收集起來，不管這些東西是看起來就很詭異的，還是似乎沒什麽奇怪的，大大小小匯攏在一起，提交上去就行了。
    其他的，老板自然有自己的判斷。
    這也導致要調查研究某些事件的時候，解雨辰需要做大量的閱讀工作。
    短時間內大腦攝入多且雜亂的各種線索，然後再耗費極大的精力去自行整理，篩選，歸攏，總結。
    什麽人帶什麽兵，有這樣的手下，自然代表著解雨辰要的就是這樣的運行模式。
    大概聰明人都逃不過這種毛病。
    別人直接給出的結論，他會下意識懷疑，然後做大量工作去判斷這個結論的真假。
    隻有從最開始就由自己去思考判斷的結論，他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恰好淩越也有這樣的毛病，對解雨辰的提議，自是接受良好。
    得知解雨辰已經把東京那座宅邸買下來，還派了一支隊伍過去，準備對宅子進行全麵的整理。
    關於尤裏的屍檢報告，解雨辰也在和老太太那邊做著溝通工作。
    昨天早上他們才從俄羅斯回來，今天解雨辰就做了這麽多事，工作效率著實讓人佩服。
    除此之外，還有香煙的化驗報告，需要等到明天才能全部出結果。
    聖彼得堡那邊尤裏留在老宅的一部分研究資料也已傳真過來，解雨辰找了人，正在對那些資料做全麵翻譯。
    很多消息和資料都要明天才能匯總，所以解雨辰順勢詢問淩越明天有沒有時間：“如果你急著想知道這些結果，明天可以來我辦公室直接看。”
    淩越後天就要回福建了，自是想在走之前就把這些資料過一遍。
    不過還沒等她答應，一直在旁邊拉著她的手玩她手指的黑瞎子就笑著開了口：“齊秋還在村裏，花兒爺不準備去找他聊聊？”
    對解雨辰說完，黑瞎子又拉著淩越的手往自己腰上環，自己抬手摟住淩越肩膀，把人往懷裏帶，一邊低頭對她說：“到時候那些資料花兒爺肯定也要帶去。”
    所以不用趕時間。
    解雨辰確實有這個計劃，不過他聽出了點不對勁，轉眸看淩越：“你急著回去？”
    怎麽突然這麽急了？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大概要在京城耽誤一個星期左右。
    淩越也沒說原因，隻是點頭說自己後天要走：“解老板準備什麽時候過去？”
    解雨辰想了想，在黑瞎子低頭跟淩越咬耳朵嘀嘀咕咕說他工作很忙，肯定會晚一點過去的小話中，回答了淩越的話：“後天一起吧，可能要在雨村待一陣子，我會讓人把後續資料直接送到那邊。”
    很多信息都是缺失的，再聊也沒有意義。
    解雨辰沒有再說那些事，淩越也沒問，反而是黑瞎子這個閑溜達的開始正兒八經給兩人當起了導遊。
    他們是從午門進來的，這是遊客最常選擇的入口之一。從這裏進入，更方便遊覽太和殿之類的重要宮殿。
    淩越合理懷疑黑瞎子以前為了賺錢，也幹過導遊的兼職，解說起這些風景建築，不僅專業，還夾帶著私人小故事。
    聽著倒也有趣。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大雪，把這段時間堆積的雲層都消耗完了。
    今天的太陽越到下午，越是燦爛。
    映照著紅牆，雪頂，整個紫禁城都被籠罩在威嚴又寂靜的光暈中。
    很多遊客都在忙著拍照，偶爾還能看到穿著漢服旗裝的遊客在宮殿廊簷下漫步或奔跑，擺出各種姿勢造型，拍攝工作搞得熱鬧非凡。
    拐進一條走道，兩邊是高牆，陽光從斜上角打下來，一道圍牆的影子剛好把走道分成了陰陽兩邊。
    淩越習慣了走在陰影中，低頭踩著圍牆邊殘留的積雪。
    黑瞎子和解雨辰都注意到了她這個動作，發現她好像很喜歡把蓬鬆的雪踩成光滑透明的冰。
    “這就是陰陽道？”同樣走在圍牆陰影這邊的解雨辰突然問黑瞎子。
    黑瞎子還在看淩越玩雪變冰的小遊戲，聞言多少有些詫異：“您多少年在皇城根下住著，沒聽說過？”
    解雨辰聽出他語氣裏的調侃，便也回：“您聽說過？”
    淩越轉頭看黑瞎子，私以為“陰陽道”這個稱呼，估摸著又是宮裏與鬼神有關的傳說故事之類的。
    各朝各代的皇宮裏，這種傳說故事總是層出不窮。
    見兩人都想聽的樣子，黑瞎子就說：“早年間聽嬤嬤說過，說宮裏有一條路被喚作陰陽路，不管日頭怎麽歪，天黑之前，這條道上永遠有一邊是暗的，一邊是亮的……”
    人走的時候，要麽走亮的那邊，要麽走暗的那邊，就是不能走明暗中間。
    據說那樣會見鬼。
    有人一輩子就走暗的，有人一輩子就走亮的，八字裏都定死了。
    如果非要換著走，必然要生一場大病。
    說到這裏，黑瞎子還是覺得解雨辰作為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對故宮也算是熟悉了。
    這條宮道也不是第一回走。
    這樣老北京幾乎都聽過的故事，對方怎麽會沒聽說過？
    解雨辰神色有瞬間微妙的浮動，但很快又恢複成平和的樣子。
    在察覺淩越若有所思後腳下一轉，就想往明暗交接處走的時候，解雨辰下意識伸手拉住了她胳膊。
    走在明亮處的黑瞎子也第一時間伸手把她往裏推。
    淩越：“……”
    連傳說中的古神都見識過了，這兩人居然還怕見鬼？
    這是違背常理和邏輯的。
    黑瞎子說：“據說一個人馬上要死的時候，就會走著走著，走到陰陽路的中間去，自己都不會察覺到。所以皇帝是不走這條路的，很多嬪妃也會盡量繞遠路。隻有侍衛換班的時候會走這裏，但也都是在牆根下，可不敢靠近中間那條線。”
    竟有那麽多宮裏生活的人都相信這個傳說嗎？
    淩越看著明暗交替的那條線，越發想要再試一試了。
    解雨辰抬頭看了看四周的高牆琉璃瓦，沉默了半晌，才帶著點歎息的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姨媽帶我來過。”
    頓了頓，他勾了勾嘴角：“姨媽跟我說，走在中間可以長命百歲，平平安安長大。”
    他走了，小小的他一邊臉在陰影裏，一邊臉在陽光下。
    姨媽自己卻總是站在陽光下。
    淩越和黑瞎子都明白了什麽，抬眸看他。
    解雨辰笑了笑，伸手碰了一下影子和陽光的邊界：“這故事不準。”
    淩越想了想，也說了一個皇宮裏發生的與鬼有關的故事。
    皇帝身邊的某個暗衛因為工作要求是不能說太多話，有時候甚至半個月都說不了一句話。
    因為憋得太狠了，這人就特意去偏僻的冷宮變換著聲線徹底放飛自我。
    沒過多久，宮裏就開始流傳起那座冷宮成了孤魂野鬼聚集之地。
    撞見此事的人越來越多，宮人們紛紛繞道。
    這件事原也就該到此為止了，誰料鬼故事傳到了宮外，又因為兩個江湖名人以此打賭，事情鬧得有些失控。
    很多江湖高手紛紛半夜爬牆，組隊進宮抓鬼。
    那段時間淩越作為王府暗衛頭領，也被臨時借調去維護皇宮安全，順便帶郡主調查鬧鬼真相。
    淩越難得主動開口說起和她原來生活有關的事，盡管她說得很簡略，黑瞎子和解雨辰還是聽得認真。
    見她說到這裏就不繼續說了，黑瞎子興致盎然地問：“後來呢？始作俑者被抓住了嗎？”
    還是眼見事情鬧大了，直接跑路了？
    淩越雙手揣進衣兜裏，眼底沁出笑意，語氣慢吞吞的：“後來？後來半個江湖都被抓去做苦力了，那段時間陛下剛準備在西南方向修建官道。”
    不得不說，有內力傍身的江湖人士幹起活來，確實比普通民夫好用多了。
    隻要把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安排在比較靠近的位置，再用內應做些挑撥離間的勾當。
    他們自會互相攀比起來，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勁。
    解雨辰忍俊不禁：“所以這一切其實是釣魚執法？”
    怪不得他剛才聽這個故事的時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隻是因為兩個江湖名人互相打賭，怎麽就能鬧到那種程度？
    “算是，那個暗衛在鬼故事傳出來的第一時間就跟陛下請罪了。”淩越給了答案。
    黑瞎子覺得這事兒挺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那位陛下。
    聽起來有點蔫兒壞。
    “那個暗衛被懲罰了嗎？”知道淩越的身份也是暗衛，黑瞎子對他們那裏暗衛的福利和待遇還是挺關注的。
    淩越點頭：“之後半年時間裏，他每天都要花兩個時辰在暗衛營的演武台上給所有人免費說書。”
    補充了一句：“風雨無阻，沒人聽也要講。”
    噗——
    那是挺有意思的懲罰了。
    也不知道這位暗衛兄高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