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村落往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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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許久未曾宣泄,又或許是認知到自己隻不過是被勉強救回、時日無多,女神醫毫不避諱地為他們講述了傳說背後被埋藏的往事,也是她一生痛苦的源頭。
那時,女神醫還沒被尊稱為這個名號,她叫夏蘿,僅僅隻是村子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名成員。
夏蘿的爺爺是村中的村醫,他們家世代負責這一工作,曾經也憑借自己的一門醫術成為村落中人丁興旺的一脈。可萬事萬物終有凋零之時,等到夏蘿長大成人之際,這一脈隻剩下她和爺爺相依為命了。
普通人家的女兒到了年紀就該許配嫁人,在當時的人們看來,謀一門好親事遠比什麽都重要。夏蘿卻不這樣認為。
她自小伴著祖上傳下來的醫書長大,爺爺教她識文斷字、熟知百草藥性,村裏那些小孩沒一個比得過她的。要讓夏蘿早早收拾東西嫁人,從此困於繁雜的家務勞動中伺候公婆、撫養兒孫,對她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斷不能從。
爺爺對夏蘿的決定十分支持,他活了這麽大歲數,又早早送別夏蘿的父母,對這些事早就看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況且夏蘿不願出嫁,正好可以繼承他的衣缽。村醫固然受人尊敬,可需要學的東西也很多,外出采摘草藥又是整日往深山老林裏跑,村裏的孩子都嫌苦,沒人願意學,教給夏蘿正好。
為此,爺孫倆沒少受村民的白眼,紛紛指責他們是個異類。更是好事者來看病時都要當著爺爺的麵對夏蘿指指點點:“看她,哪還有個女娃的樣兒哦!”
爺爺眼觀鼻鼻觀心,聽了也不氣惱,敲敲自己的煙槍,假意對村民訴苦道:“唉,我也不願意。可要是夏蘿走了,誰來繼承祖上的醫術呢。欸、我看你家那個娃兒就正好,要不送來我這邊學習學習?”
村民一聽,嚇得連醫藥費都顧不上討價還價,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我家那個不成氣候的小子,天天聽不得教的!而且他光是下田犁地都還幹不完呢,哪有時間跟您學習!”話畢,趕忙拎著藥材提著褲腿一溜煙兒地跑了。
夏蘿掀開屋內的草簾,走出來對著那人的背影冷哼一聲:“說的好聽,不就是舍不得自家孩子來受苦!”
爺爺知道夏蘿的心中對現狀頗有煩悶,可他並不希望孫女和村中人的關係鬧太僵。現在還有他護著,可他又還能活多久呢?等他老去,夏蘿再這麽能幹,一個女兒家,總是難免要受別人欺負的。
不著急出嫁可以,總不能這麽一直孤苦伶仃地活下去吧。所以有事沒事,爺爺也會催促夏蘿空了的時候多出去走走,和那些年齡相仿的青年多認識認識,交個朋友。
夏蘿心裏明白爺爺的顧慮,但村裏那些傻大個她實在看不上眼。話不投機半句多,和他們聊天,還不如去找村尾阿嬸家的小豆子玩,七歲孩童,卻比某些人聰明多了。
“阿姐,村醫爺爺為什麽想要你去和那些人多走動啊,他不是同意你不出嫁嗎?”小豆子用樹枝在地上寫著夏蘿給他布置的大字。倒地是個孩子,寫累了就想玩,想著阿媽平日裏和那些嬸嬸聊天的內容,小豆子一知半解,不過不妨礙他拿著過來問夏蘿。
“因為爺爺怕他走了,我會受那些人欺負。”夏蘿答道。
小豆子小小的腦瓜搞不明白這些事裏麵的關係,隻聽懂了夏蘿的回複,於是拍著胸脯保證道:“阿姐放心,再過幾年我就長大了,到時候有我保護你!”
夏蘿噗呲一笑,心裏暖洋洋的,摸了摸小豆子的頭頂,同時指著他寫錯的幾個大字,毫不留情吩咐道:“寫錯的每個重新再抄五遍,不許偷懶。”
“嗚哇——!”小豆子差點哭出來,不敢再多聊天,委委屈屈拿著樹枝繼續寫字去了。
春去秋來,意外遠比承諾來的更早。
村民在短時間內紛紛染上不知名的惡疾,男女老少皆倒下大半。爺爺熬著夜一宿一宿地翻看典籍,就是找不到對症良方。還沒等他帶著夏蘿研究出可行的法子,自己就先一步扛不住病痛和高齡過勞的雙重打擊,撒手人寰了。
夏蘿連埋頭痛哭的時間都沒有,她不光要繼續查找治病良方,同時還要應對來自村中長老們的脅迫。
那群冥頑不化的老人思想沒有一點開明的地方,單純因為前不久山下一戶農家的兒子拐跑了村長的女兒,拒絕他們指腹為婚的娃娃親,這群單純憑借年紀大混到了高位的老人就沆瀣一氣,拒絕找山下的醫生前來會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前麵鬧了這樣大的矛盾,他們肯定會派一個庸醫來應付自己,延誤村民們的治療時機。
當時還是爺爺憑借自己多年的名聲和人脈,強行力排眾議,找來山下一位熟知的醫生和自己一起研究藥方。
現在藥方還未研究出來,爺爺先一步感染去世,連前來幫忙的醫生身上也出現了類似的症狀。村中長老又出來陰陽怪氣,不知出於什麽仇怨,非要指責是這惡疾就是從山下被帶上來的,而因為要采購藥材等事務經常往來山下的爺爺就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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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村民死去之後是會統一被埋葬在村中祖墳裏麵的。長老先前被爺爺下了麵子,說服本就看不慣山下人的村長一起,非不許爺爺埋入其中;又言病倒人數過多,人手短缺,不讓人前來幫助夏蘿組織葬禮儀式。
最後來到夏蘿家的,隻有小豆子一家,和另外兩個青年。其一是村中一戶老實人的兒子,性格憨厚,看不懂人眼色,隻知村醫以前幫過自家,要知恩圖報;另一人則是山下醫生帶來的徒弟,師傅病重,弟子代為主持一切。
塵埃落定,夏蘿將爺爺另葬在山中一處山清水秀之地,簡單祭拜後繼續帶領前來幫忙的幾人查詢治病的法子。
她怨恨那群長老和畏縮不敢相助的村民,可戰勝惡疾是爺爺臨終前的心願,夏蘿不願讓親者痛仇者快,哪怕是為了給爺爺正名,她也非要找到解決辦法不可。
後來的事情和傳說相差不大,幾人耗盡心血,終於找出了一味神藥將惡疾壓製下去。期間小豆子和阿嬸也不幸感染上惡疾,有不少藥方最初都是先給他們服用見效後才拿去給生病的村民們大範圍熬煮的。
小豆子人小,好起來不如大人快,但一旦恢複完全了,精神頭又會比大人好上無數倍,絲毫不見後遺症的影響。
他蹦躂下床,想著夏蘿已許久未給他布置大字作業,便抱著自己慣用的樹枝想去找她。阿嬸抱著他淚流滿麵,再也不會有阿姐板著臉教他習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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