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一第一次聽說老周的事，是在臨江市中心的"雲頂會所"。那天他陪新上任的報社總編參加慈善晚宴，水晶吊燈的光斑在香檳杯上折射出細碎金芒。總編端著酒杯與幾位商界要人寒暄時，他獨自倚在落地窗邊，看見樓下停車場裏有個穿黑色連帽衫的男人正仰頭盯著二十八層的落地窗——那正是他所在的財經新聞部辦公室所在。
    "小林啊，過來見見周董。"總編突然轉身，袖口掃落了林敬一手中的高腳杯。暗紅色酒液在波斯地毯上洇開時，他看見男人鬢角的白發在吊燈下泛著冷光，像極了《聊齋》插圖裏飲血的狼毫。
    周海川的辦公室足有八十平米，整麵牆的智能屏實時跳動著股票曲線。當林敬一接過助理遞來的冰美式時，瞥見屏幕角落有串不斷刷新的數字——那是他們報社正在追查的"臨江信托"資金流向。
    "年輕人，知道為什麽我辦公室要裝隔音玻璃嗎？"周海川轉動著翡翠扳指，腕間的百達翡麗閃過幽藍，"十年前有個記者，就坐你現在坐的這張真皮轉椅。"他突然傾身向前，古龍水混著雪茄的沉香撲麵而來，"他查到了不該查的東西。"
    林敬一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錄音筆。上周匿名寄到報社的信封裏，除了幾張模糊的銀行流水，還有張泛黃的宣紙，上麵用朱砂寫著《黑獸》的故事。此刻他忽然想起故事裏那隻被黑獸撕碎的老虎，胃袋裏還藏著偷藏的鹿肉。
    "上個月審計組突查時，我在辦公室燒掉了三箱文件。"周海川點燃的雪茄在玻璃幕牆映出扭曲人影，"火舌剛竄到天花板，消防噴淋係統就啟動了——知道為什麽嗎？"他抓起桌上的鍍金鋼筆，在便簽紙上畫出銜尾蛇圖案，"因為有人提前改寫了消防係統的報警閾值。"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叫。林敬一注意到周海川的右手小指戴著枚造型古怪的銀戒，戒麵雕刻著交纏的蛇與鷹。當老人轉動戒指時，智能屏突然跳出加密頻道，實時畫麵裏，某棟爛尾樓頂層站著個穿衝鋒衣的男人，正用望遠鏡對準雲頂會所。
    "他叫陳墨。"周海川的翡翠扳指叩擊著黃花梨桌麵，"二十年前地質勘探隊失蹤的實習生，上個月剛從監獄出來。"老人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你猜他在找什麽？當年那支隊伍帶進山的不隻是地質錘。"
    林敬一的後背滲出冷汗。三個月前報社接到過匿名爆料，稱某地產項目地基下挖出青銅器，隨後施工隊離奇暴斃三人。當時他們查到項目總包方是周氏集團子公司，卻在采訪當天被不明車輛逼下盤山公路。
    "知道黑獸為什麽能殺死老虎嗎？"周海川調出監控畫麵，畫麵裏陳墨正用某種儀器掃描牆體，"這種礦石會釋放次聲波，能讓猛獸產生幻覺。"他突然湊近，"就像某些人，天生就能讓別人看見他們想看的"真相"。"
    淩晨兩點，林敬一在報社機房調取監控。當放大陳墨掃描過的牆體照片時，他渾身發冷——那些看似斑駁的牆皮下，竟隱約浮現出鱗片狀紋路。他想起古籍記載，黑獸周身鱗甲能抵禦虎嘯，而鱗片摩擦時會發出次聲波。
    第二天清晨，林敬一驅車前往城郊的廢棄療養院。在302病房的牆壁夾層裏，他找到本用油布包裹的日記。泛黃的紙頁記載著1998年地質隊的遭遇：他們在老君山發現巨型溶洞，洞內鍾乳石呈現詭異的螺旋狀生長。某夜，領隊周德海周海川胞弟）執意要取洞中"石膽"，隨後隊伍便陷入集體癔症，隊員相繼發狂互噬。
    當林敬一翻到夾著照片的那頁時，相機突然黑屏。照片上的青年與周海川有八分相似，隻是眼眶處布滿蛛網狀血絲。他猛地回頭，看見陳墨正站在門口，衝鋒衣兜帽下露出半張青灰的臉。
    "你找到了不該找的東西。"陳墨舉起裝有消音器的手槍，槍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周家人守護這個秘密二十年，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防止有人重蹈覆轍。"他突然扯開衣領，鎖骨處赫然有塊鱗片狀胎記。
    療養院外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陳墨猛地將林敬一推進密室，石門轟然閉合的瞬間，林敬一看見走廊裏湧進數十個穿防化服的人。他們的防護麵罩上映出扭曲人臉，手中武器竟是刻滿符咒的桃木劍。
    "他們不是人。"陳墨的聲音透過石縫傳來，"周海川用二十年陽壽煉製的"血髓丹"，能讓人獲得虎之力，代價是心智盡失。"密室的應急燈突然熄滅，林敬一摸到牆上的刻痕，借著手機微光辨認出是《黑獸》故事的現代版——某個地質隊員在溶洞深處，目擊了人類異變成虎形怪物。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石縫時，林敬一在密室角落發現台老式攝像機。按下播放鍵的瞬間，他看見二十年前的畫麵：周德海舉著火把走進溶洞，身後跟著滿臉狂熱的隊員。在洞窟深處，他們發現塊散發幽光的黑色礦石，其上有鱗片狀紋路與陳墨胎記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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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頻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周海川的聲音："你以為陳墨真是來幫你的？"療養院突然劇烈震動，林敬一看見通風口爬進無數猩紅藤蔓，葉片邊緣長滿細密尖牙。陳墨的身影出現在藤蔓間，衝鋒衣已被血浸透："快走！那石頭在召喚......"
    林敬一衝出密室時，整棟療養院正在融化。牆壁化作粘稠黑液，露出下方森森白骨。他狂奔至停車場，發現自己的車變成青銅戰車，輪胎上纏滿人發。儀表盤顯示目的地自動設定為臨江市檔案館。
    當檔案館大門在麵前轟然開啟，林敬一被撲麵而來的寒意凍僵。百萬份檔案懸浮空中，組成巨大漩渦。在中央位置，他看見自己的照片與周氏族譜並列，生辰八字完全吻合。無數記憶碎片湧入腦海——他原是周家私生子，出生即被獻祭給"石膽"，幸得陳墨母親暗中調換。
    "該做個了斷了。"陳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敬一轉身看見他胸口裂開，露出顆跳動的黑色心髒，表麵布滿血管狀紋路："當年我接下這顆心，就注定要替周家承受反噬。"他舉起生鏽的地質錘，"最後一次，我們去找真相。"
    兩人穿過扭曲時空來到溶洞深處。在祭壇中央，黑色礦石已長成山嶽，無數人形怪物在其周圍跪拜。周海川端坐王座，身後懸浮著數百顆血色晶石，每顆晶石裏都封印著失蹤者的魂魄。
    "歡迎回家，我的孩子。"周海川抬手間，林敬一感覺靈魂被撕扯，"你以為陳墨真是救世主？他不過是想用你的血重啟祭壇。"他指向陳墨，"二十年前他親手將你煉成容器，就為今天能......"
    話音未落，陳墨突然暴起。地質錘與黑心碰撞出刺目火花，溶洞開始崩塌。在最後時刻，林敬一看見陳墨將心髒塞進自己手中，而祭壇下方傳來嬰兒啼哭——那是二十年前被調換的親生骨肉。
    當林敬一在報社地下室醒來，手中多出枚青銅鑰匙。監控顯示他昏迷了三天，而所有關於周氏集團的報道都變成了氣象新聞。當他用鑰匙打開塵封的保險櫃，泛黃的《黑獸》手稿靜靜躺在其中，末尾多出段鋼筆字：
    "今將石膽封於城南地鐵三號線終點站，望後來者勿忘——萬物相生相克，人心才是最險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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