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翅
    陳明成把臉貼在辦公室落地窗上，指尖在玻璃表麵留下五道白痕。樓下科技園區的霓虹燈牌次第亮起，藍紫色光束掃過他泛青的下頜。手機在褲袋裏震動，是妻子林秀雲發來的消息："小宇的補習費還差多少？"
    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喉嚨裏泛起鐵鏽味。三個月前，新上任的總監張敘白在晨會上宣布要舉辦"生態科技展"，需要征集三隻活體稀有昆蟲作為鎮展之物。行政部電腦彈出通知時，陳明成正在給咖啡機換濾芯，褐色液體順著指縫滴在采購單上，暈開了"昆蟲飼養箱"幾個字。
    此刻他站在公司地下二層的標本室，白熾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二十個透明收納盒整齊排列，每隻盒子裏都蜷縮著不同品種的螳螂。最角落的監控攝像頭閃爍紅光，像某種冷血動物的瞳孔。
    "陳工，張總說今晚必須看到活體。"實習生小吳抱著記錄板，鏡片後的眼睛緊盯著他手中的鑷子。陳明成感覺後頸滲出冷汗，鑷子尖端正在接近一隻罕見的蘭花螳螂，翠玉般的複眼在燈光下折射出詭譎的光。
    第二章 夜狩
    老式居民樓的聲控燈接連炸裂，林秀雲攥著發皺的傳單站在402室門口。防盜門貓眼裏透出兒子小宇蒼白的臉，少年校服領口別著電子學生證，藍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媽，王老師說下周要交生態研究課題。"小宇踢開腳邊的漫畫書，封麵上機甲戰士正與巨型昆蟲廝殺。林秀雲瞥見玄關處散落的捕蟲網，突然想起上周在兒子書包裏發現的玻璃管，裏麵蜷縮著隻通體赤紅的螳螂。
    電梯停在七樓時，陳明成正蹲在消防通道的通風口前。手機電筒照亮牆縫裏暗紅色的黏液，某種節肢動物爬過的痕跡在牆紙上拖出細長血痕。他想起標本室裏失蹤的那隻蘭花螳螂，監控錄像顯示它最後出現在這個位置。
    "爸！"小宇突然從拐角衝出來，書包帶子勾住了生鏽的管道。陳明成伸手扶住的瞬間，少年校服口袋裏掉出個金屬盒，開合時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第三章 蟲蛻
    解剖室的紫外線燈管嗡嗡作響，陳明成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微微發抖。培養皿裏的螳螂正在蛻皮，青灰色的舊殼裂開細紋，新生的軀體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顯微鏡下，複眼結構呈現出精密的六邊形陣列，像是某種微型計算機芯片。
    "這是基因編輯的產物。"張敘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定製西裝在消毒燈下泛著冷光。他拿起培養皿對著燈光轉動，螳螂前肢的鋸齒在光影中化作寒芒，"聽說令郎對昆蟲很有研究？"
    陳明成後背抵住冰涼的實驗台。三天前小宇失蹤了十二小時，回來時校服沾滿草屑，手裏攥著個鏽跡斑斑的鐵盒。此刻他想起生物老師說過的話："某些節肢動物會分泌致幻信息素，接觸者會產生強烈幻覺。"
    第四章 幻肢
    城中村的出租屋彌漫著黴味，林秀雲用鑷子夾起最後一片碎玻璃。急診室的消毒水味還縈繞在鼻尖，小宇躺在病床上輸液的畫麵不斷閃回。少年右臂纏著繃帶，昏迷中仍喃喃自語："它在我血管裏...在生長..."
    窗外傳來野貓廝打的尖叫聲，林秀雲突然注意到牆角蹲著隻暗紅色甲蟲。六足生物正用前肢敲擊瓷磚，節奏與監護儀的心跳聲漸漸重合。她抓起殺蟲劑的手突然僵住——甲蟲背甲上浮現出細密紋路，組成模糊的人臉輪廓。
    第五章 蟲宴
    張敘白的私人會所藏在cbd最頂層的雲端餐廳。陳明成看著玻璃幕牆外懸浮的無人機群，它們正用機械臂將活體昆蟲喂給籠中猛禽。侍應生端來鎏金餐盤，黑暗料理般的昆蟲拚盤散發著腥甜氣息。
    "這是用基因技術複原的遠古蟲皇。"張敘白切開翡翠色的螳螂胸腔，流出熒藍色汁液，"隻要在生態展上展示蟲卵孵化過程，投資方就會追加十個億。"餐刀折射的寒光掃過陳明成慘白的臉，"聽說你兒子最近總說看見父親變成蟲子？"
    陳明成突然想起標本室監控裏，那隻蘭花螳螂破繭時觸須擺動的軌跡，與小宇癲癇發作時的抽搐如出一轍。他口袋裏的手機瘋狂震動，班級群彈出消息：小宇的電子學生證在科技館失物招領處被領取。
    第六章 蟲塚
    地下停車場的白熾燈管忽明忽暗，陳明成舉著強光手電筒。輪胎印在水泥地上拖出蜿蜒黑痕，盡頭是扇生鏽的鐵門。門縫裏滲出青苔混合著機油的刺鼻氣味，電子鎖屏幕顯示著倒計時：035959。
    "爸爸？"小宇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陳明成轉身時手電筒光束劇烈晃動，少年校服沾滿熒光綠的黏液，右手食指生長著螳螂般的鐮刀狀骨刺。他們同時看向對方，通風管道裏傳來此起彼伏的叩擊聲，像是無數節肢動物在敲打金屬牆壁。
    第七章 蟲皇
    生態展的穹頂籠罩著淡紫色霧氣，陳明成站在全息投影中央。觀眾席上的政要們舉起虛擬現實眼鏡，看著數據流中浮現的蟲族文明史詩。展台上的玻璃艙裏，三隻赤紅螳螂正在啃食發光的晶簇，它們的複眼倒映著監控屏幕——每個畫麵都是不同角度的自己。
    "這就是進化論的終極形態。"張敘白的聲音通過環繞音響傳來。陳明成突然劇烈頭痛，童年記憶如走馬燈閃現：父親在紡織廠操作紡織機時，總說聽見機器裏有蟲鳴；母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看見他背上長出翅膀...
    警報聲響起的瞬間，小宇撞碎防彈玻璃衝進來。少年背後的金屬支架外露，脊椎處長出的螳螂前肢還在滴落黏液。他撲向玻璃艙的姿態，與童年時撲向父親懷裏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第八章 蟲蛻終）
    晨霧籠罩的跨江大橋上，陳明成握緊方向盤。後視鏡裏，小宇的校服在背包裏輕輕晃動。手機收到陌生短信："生態園b3區標本室，你父親留下了重要遺產。"
    儀表盤顯示淩晨四點十七分，車載廣播突然插播新聞："...昨夜科技館發生氣體泄漏，監控顯示最後出現的生物體具備多足特征..."陳明成猛踩刹車，擋風玻璃上爬滿閃著熒光的甲蟲，它們正用複眼拚出父親日記裏的最後一行字：
    "當權力成為最大的繭房，所有破蛹者終將成為新世界的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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