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車窗上的聲響讓林曉芸打了個寒顫，她第無數次核對審計報告上的數字："兩千萬專項資金去向不明，所有電子憑證都被刪除。"後視鏡裏，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劃出一道扭曲的銀線。
    "張處，前麵就是雲溪招待所。"司機老陳突然開口，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機械擺動，"這地方二十年前就停業了，說是要開發成民宿，後來......"他的聲音被雷聲吞沒。
    張懷遠揉了揉太陽穴。作為省審計廳最年輕的處長，他本不必親自帶隊這種縣級項目。但三個月前匿名舉報信裏那句"雲溪水庫移民款被吃空餉"，像根魚刺卡在他喉嚨裏。此刻儀表盤顯示室外溫度17c，可車內的冷氣怎麽都調不冷。
    "就這裏吧。"張懷遠指著山坳裏孤零零的三層小樓。鐵藝大門鏽跡斑斑，霓虹燈牌"雲溪招待所"的"溪"字缺了最後一捺，像道未愈的傷口。
    前台老頭從藤椅裏直起身，渾濁的眼珠在鏡片後轉動："兩位要單間？"他枯枝般的手指劃過登記簿，"二樓朝南有熱水。"
    林曉芸剛要開口，張懷遠注意到登記簿上的日期——所有入住記錄都停留在2003年。牆角掛鍾的鍾擺突然卡住，灰塵在光束中詭異地懸浮。
    "張處，309房。"老頭遞來銅鑰匙，鑰匙齒痕裏嵌著暗紅汙漬。張懷遠接過時，老頭突然抓住他手腕："大人，庫房第三排鐵櫃......"話音未落，窗外炸響驚雷，慘白閃電劈開夜幕，照亮老頭脖頸處青黑的掐痕。
    "王伯？"林曉芸突然驚呼。老人渾身一震，鑰匙啪嗒落地。張懷遠彎腰去撿，發現鑰匙上刻著模糊的"1998.12.31"。
    浴室水聲響起時，張懷遠盯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水流聲裏混著細微的沙沙響，像有人在撕扯宣紙。他猛地回頭，浴簾縫隙間閃過半張慘白的臉。
    "叮——"手機在此時震動，是技術科小陳的短信："原始憑證在焚燒室找到，但都被硫酸泡過。"張懷遠扯過浴巾，發現毛巾內側用血寫著"別查暗賬"。
    淩晨兩點零七分，張懷遠被凍醒了。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出慘白條紋，空調出風口飄出紙灰的味道。他摸到床頭櫃有張泛黃的便簽，上麵是工整的行書：
    "張華東公親啟：庫銀二萬三千五百兩已存入遼東戶部。"
    字跡與白天登記簿上的筆跡如出一轍。張懷遠後背滲出冷汗，這分明是古代公文的格式。窗外傳來瓦片碎裂聲，他抄起台燈衝到窗前，隻見院中老槐樹下站著個穿黑雨衣的人影。
    "張處！"林曉芸的尖叫從樓下傳來。張懷遠衝下樓梯，看見她癱坐在大堂沙發上，手機屏幕顯示著實時新聞：江淮省審計廳副廳長陳明宇因貪汙被雙規。
    "他...他說要見您。"林曉芸指著樓梯轉角。黑衣人緩緩抬頭，雨水順著帽簷滴落，露出與登記簿照片上完全相同的麵容——正是白天接待他們的王伯。
    "你們不該來的。"王伯的聲音像生鏽的鉸鏈。他抬手示意，牆上的山水畫突然滲出鮮血，數字"2350"在血泊中浮現。張懷遠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正是他們追查的失蹤資金數目。
    "二十年前移民局王局長收的回扣。"王伯的指尖點在數字上，"他女兒現在在墨爾本開畫廊，用的就是這筆錢。"畫中遊魚突然扭動身體，化作無數鈔票在血水中翻滾。
    林曉芸突然衝過來抱住張懷遠："處長，我的u盤！"她顫抖著舉起閃存盤，"剛才在機房，我親眼看見有人用密鑰刪除了所有數據。"張懷遠注意到她手腕上有道新鮮抓痕，滲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
    "來不及了。"王伯的身影開始透明化，"你們查到的兩千萬，不過是冰山一角。"他轉身時，牆上的掛鍾突然瘋狂倒轉，1998年的日曆嘩啦啦翻動。張懷遠瞥見鏡中自己的倒影，竟穿著民國長衫。
    暴雨在黎明前停了。張懷遠站在招待所廢墟前，手中攥著從灰燼裏扒出的賬本殘頁。最後一頁用碳素筆寫著："當你們看到這些，我已變成你們需要的證據。"落款日期是昨天。
    審計結果公示當天，張懷遠在辦公室收到封掛號信。拆開是張泛黃的聘書：茲聘請張懷遠同誌任雲溪水庫建設指揮部財務顧問，落款日期1998年12月31日。信封裏還夾著張全家福，照片上的他穿著嶄新的審計製服，背景是正在奠基的水庫大壩。
    窗外又響起雨聲。張懷遠打開保險櫃，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二十遝百元鈔票，最上麵壓著本《審計法》。手機在此時震動，陌生號碼發來彩信——正是他此刻在辦公室的照片，拍攝角度來自吊燈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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