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白狼山的殊死搏殺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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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曹軍聲威震耳欲聾不同,幽州騎兵靜待烏桓人列陣,全軍始終鴉雀無聲,聽到友軍發出震天動靜,劉珪輕蔑撇嘴看都沒看一眼。
“一幫沒用的娃娃,瞎喊個啥。”範方嘀咕一句,擱在以前也是要呐喊一番好鼓舞士氣,到了劉珪這邊發覺沒用,這裏的軍士完全不需要。
草原物產貧瘠,與其土裏刨食不如殺人搶劫,長期在草原闖蕩,生死搏殺就如吃飯喝水一般家常。殺的人多了對生命漠視起來,老兵對於廝殺泰然處之,新兵也習慣了靜悄悄作戰,甚至現在回去住城鎮房屋,心裏反而不踏實。
劉珪掃視對麵烏桓人的騎兵隊列,看到一處笑談一句,樓班小娃娃不成器,蘇仆延是我的老朋友,寇樓敦是個實誠人,護留葉、能臣氐、難樓、烏延你們幾個死心眼兒也都來了,蹋頓還真看得起在下。
等烏桓人三個萬人隊逐漸穩住,閻誌上前半步:“滄海橫流當顯英雄本色,對方披甲者少,是否羽林陷陣中央突破?”
出口成章可不是閻誌的本事,劉珪麵帶狐疑:“滄海橫流當顯英雄本色?誰教你講?”
淩厲的目光盯得閻誌心裏發虛,低著頭訥訥回應:“先前平崗城外,曹子建所言。”
劉珪歪頭嘁出一聲:“不著急,先陪他們玩玩。”
幽州軍豎起軍旗率先展開攻擊,兩翼騎兵迅速行動,鮮於銀鮮於輔從左,田豫王門自右,兩支騎兵排成密集隊列徐徐向前推進,對麵烏桓人馬上有一萬騎兵前出,也分作兩隊迎擊。雙方不約而同的選擇慢速接近,逐漸加快到曲步階段,在五十步距離各自朝兩邊轉向。
古早騎兵行進通常分成慢走、曲步、襲步三種,騎兵作戰時會按照順序采用三種步伐,逐漸加快速度直到進入衝擊階段發動疾衝。
慢走又叫大步,是軍馬平常行軍走路的方式,行進時能聽到四個馬蹄逐次落地的聲音,不同種類的馬走的快慢不一樣,通常速度都能達到每小時十公裏以上。
所謂曲步就是催馬小跑,跑動中能聽到馬蹄有節奏的敲地兩下。按照蹄印和邁步距離,可以細分成“慢點曲步”和“快步曲步”,前者給人一種慢悠悠的鬆弛感,速度在每小時二十公裏上下;後者在奔跑時能聽到震耳的風速聲,時速能超過三十公裏。
在進入衝擊距離後,催動戰馬達到速度極限就是所謂襲步,衝鋒階段優良的戰馬每秒能衝出十五米距離。戰馬加上騎士半噸多重的質量,以每小時接近六十公裏的速度衝擊,不論刀矛全給撞碎,單憑人類自身根本無法抗衡。
騎兵交戰雙方都處在持續運動中,遠程射擊窗口全在曲步階段,而何時發起衝擊又很看重臨場判斷,衝早了不利於轉向,衝晚了對方會拉遠距離。所以騎兵強不強全看控馬水平,在於能否按需掌控戰馬的步伐節奏。
戰前還能靠發令約束,打起來相互絞殺在一起,戰場四下煙塵滾滾,馬蹄踏地震耳欲聾,再指望指揮官現場傳令就是個笑話。控馬是騎兵技術基礎中的基礎,刻苦訓練隻能解決操縱問題,臨場對戰還得看騎士自身的天賦。曹純就是吃了這方麵的虧,和劉琰對戰總感覺反應慢一拍。
現在雙方都處於曲步階段,雙方都沒有貿然加速對衝,俯瞰戰場四條長龍相向運動,龍頭卷起大片煙塵遮擋住後方,煙塵中馬蹄踏地傳出有節奏的轟鳴,不時傳出鳴笛尖利的聲響,每一次鳴笛響過,長龍之間就會出現暴雨一樣一陣接一陣的箭雨。
四條長龍在戰場上劃出四個大圓圈,沒有戰馬攪動煙塵瞬間消散,待煙塵散去幽州一邊沒有一人落馬,烏桓人一方則損失巨大,落馬的烏桓騎士幾乎沒有能動的人。這也不能怪烏桓人沒本事,隊伍太分散不如幽州騎兵箭雨密集,煙塵中零星箭矢的殺傷效果很有限。
隊列密集程度還隻是一方麵,主要還是武器質量差距太大,烏桓人所用的弓箭都是角弓或是短梢,大部分是袁紹支援的二手貨,長梢弓和破甲重箭這些高端武器軍閥自己都不夠用,烏桓人壓根就沒有裝備。
幽州騎兵本就擅長騎射,有鐵甲護身遠程交戰肯定會占上風。沒有長梢弓還可以拉近距離彌補,箭矢上的巨大差距就徹底沒招,隨著甲胄製造技術的改良和普及,漢代已經開始區分箭矢輕重。
烏桓人隻有輕箭,輕木或是竹製箭杆,長度不超過70厘米,鐵箭頭不足50克還都被打磨成銳利的三角形,三角形箭頭射擊無防護的野獸很有效,可麵對重甲卻無奈何:箭頭接觸麵太小碰到堅固的鐵甲片瞬間變形,不是彈飛就是卡在甲胄縫裏根本無法穿透。
輕箭唯一的長處就是射擊距離遠,但在幽州騎兵麵前這唯一的優勢也蕩然無存,幽州騎兵身帶雙弓兩鞬,遠距離用長梢彈道穩定貫穿力大,距離拉進換短梢弓射速快殺傷力還不減。烏桓騎兵本來鐵甲就不多,僅有少量鐵甲還是單麵甲隻能護半個前胸,幽州騎兵人人十六支破甲重箭,重箭用整根硬木製作箭杆,其長度一米左右,厚實寬大的鐵質箭頭質量在100克以上,打磨成粗壯的鏟形,隻要射中便是透甲穿胸,創口還極大幾乎沒有生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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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桓人咬著牙沒有退卻,雙方休息一陣再次緩步接近,對射吃虧但是烏桓人數量多,這一次依舊距離拉近立刻轉身跑開,隻用弓箭遠程殺傷,隻是沒想到幽州人突然改變戰法。
烏桓人剛轉身繞圈幽州騎兵直接提速,沒等反應過來就撞上密集的長槊陣,烏桓騎兵長蛇一般的陣型被攔腰撞斷,前隊還在繞圈不清楚背後發生了什麽,後隊隻當前麵是友軍卷起的煙塵,一股腦朝前衝再次迎麵撞上幽州騎兵。
寇樓敦處在隊伍末尾,隻見眼前煙塵中冒出長槊,對方橫掃過來自己就被拍落馬下,坐在地上他心裏還不住慶幸,還好沒有擋在幽州騎兵的衝擊正麵。
在近代騎兵改革之前,騎兵作戰都強調個人能力,不是古人腦子不夠,不清楚排列成密集隊形有利於衝擊破陣,而是古代的人員素質和戰場環境都不允許。古代生產力不發達,遊牧和農耕首要是解決生存問題,講究陣型需要長久的磨合訓練,新事物還要經過戰場的實地檢驗,沒這個條件也沒有這個必要。
遊牧南下和農耕內戰絕大多數對手都是步兵,一個騎兵足夠衝垮幾十個步兵,沒有必要講究密集陣型。古代遊牧民族幾乎全民皆兵,騎兵本就出自牧民,平時打獵就是軍事訓練,作戰分散追擊、飄忽不定,強迫他們戰鬥時排列成密集隊形根本不現實。
農耕民族也有相同的問題,騎兵都是半路出家,能騎射就已經很了不起,密集陣型不利於觀察敵情開弓發箭。此外,一條長槊不論刺殺還是揮舞都需要很大的操作空間,距離過近影響施展不說還容易傷到友軍。
劉珪從起家開始時運都在騎兵,每一次都是劣勢迎戰以少擊多,身處貧瘠的幽州四麵八方全是強敵,軍隊擴張到極限也趕不上內地軍閥一個零頭,有限的資源無法正常發展,連割據一方都是妄想,想要生存隻有改良騎兵戰法一條出路。
當初劉珪仔細研究過潞河一戰,劉琰將騎兵排作密集的弧形陣,衝擊過程中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部優勢,這一點很適合幽州的現實環境。
經過不斷試驗磨合和殘酷的戰爭淘汰,最終選擇略有間隔的兩排弧形交錯隊列,前後兩排相距二十步,前排騎兵之間相互間隔一到兩馬身,形成寬大戰線負責破陣,衝擊時有利於對麵馬匹通過,最大限度防止衝陣過程中擁擠碰撞。後排隨時補充及殺傷僥幸漏掉的敵軍,待破陣後出擊從敵軍內部反複橫斷。
幾個弧形陣相互配合算作一個整體,此外在戰團兩翼配備機動騎兵,以五人小隊為單位,在外圍或射擊殺傷或伺機從外部朝內橫斷。簡單來說就是甲騎衝陣中杜絕個人武勇,全靠集體力量撕開口子,打開突破口之後其餘騎兵進入敵軍內部橫斷。
此等戰法不需要龐大的軍隊數量,幾百上千騎兵就足夠施展,但對於騎兵整體素質與裝備要求都極為苛刻。從指揮官到普通士兵,每一個人都必須清楚自己的責任,戰場上全靠本能與隊友配合,全軍宛如一個整體。對於古早時代的人來講,要達到要求靠刻苦訓練沒有用,隻能從屍山血海裏鍛煉出來。
鮮卑人在入主中原後,憑借奴隸製殘酷的剝削和壓榨,集合所有資源,不知道戰死多少人才總結出這套戰法。劉珪等於將俱裝騎兵的衝陣戰法提前兩百年實現,不是他智慧超群,也不是有遠見卓識,這都是被絕望的現實逼的。
在這個時代以及今後一千多年裏,敵軍隻要被突破就無法破解,除非國力對比優勢極大,用武裝戰車阻止衝陣,配合海量的強弓硬弩淹沒對手。若是實力差距不大,對抗的唯一手段隻有使用具裝甲騎,用相同的作戰方式抵消。
烏桓前鋒一萬人損失極大,整片的馬群失去騎士,跟著潰兵一起漫無目的四散亂竄,幽州騎兵沒有追擊四散的烏桓人,因為新的烏桓騎兵已經替換上前。
雙方再次相向而行遠程拋射,期間幽州騎兵故技重施再次突擊,這次烏桓人發了狠,衝散再聚攏繼續接著打,沒過多久首先被打散的烏桓騎兵也加入拉扯。
烏桓人和幽州人打了好幾年,對這一套再熟悉不過,平時都盡力避免與幽州騎兵近戰,但今天如往日不同,一是數量占據絕對優勢不怕消耗;二是大王蹋頓親臨戰場身後就是王廷,妻子兒女輜重財寶都在城裏無路可退。
看樣子烏桓人真豁出去了,劉珪這邊考慮到馬力有虧,召回鮮於銀等人返回換馬,閻柔,範方接替上前繼續跟烏桓人拉扯。
指揮烏桓主力的是丘力居的兒子樓班,當初丘力居去世,蹋頓自己年紀小篡奪實際權利,等蹋頓掌控幾年之後,大家都發現這個人不自私,待人和善處事公正,既有能力還有威望,烏桓人都認為樓班這個傀儡做的很值得。
要放過去樓班挺恨這位堂兄,不過和劉珪打了幾年,心裏多少有些同情他,內外交困之下作大酋長真不是件容易事,要沒有蹋頓估計烏桓和草原上的鮮卑部落一樣,都被劉珪一口一口吃幹抹淨,總之換成自己撐不到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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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蹋頓承諾交出王位那一刻,樓班多少有些不情願,現在他是真心佩服堂兄,甚至寧願作他的副手,烏桓太需要偉大的領導者,這個人就是蹋頓沒有其他人選。
不情願歸不情願,能做領導誰也不能放棄不做,這些都是後事,眼前擊敗劉珪才是最重要的目標,戰前就探討過,正麵交戰吃虧是預料中的事,咬牙挺著就是為了等待戰機,戰場空曠相互拉扯間戰機就會展現。
樓班不知道這世界上哪個物種耐力最好,但是他知道絕對不是戰馬,幽州騎兵已經高速衝擊過兩次不可能繼續作戰。用來更換的馬群距離戰場不會很遠,在換馬之前會分批驅趕到合適位置。隻要是馬群就會有頭馬,通常是群落中最強壯的雄馬,它的基因最優異,擁有群落中的優先交配權,它就是群落中的皇帝。
目標便是它,隻需要衝上去驚擾它,讓它帶著群落奔跑,一個群落受驚會帶動所有群落四散逃避,再有本事的馬官也控製不住驚恐的馬群。來不及換馬騎兵就是待宰的羔羊,烏桓人憑借人數優勢一定能砍下劉珪的腦袋,烏桓人就再沒有稱得上威脅的對手了。
所以樓班還留著一支預備隊,從各個部落選出來,裝備精良具備足夠的勇氣,相信隻要對方露出破綻,這關鍵一擊必定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遙遙看見幽州騎兵陣後出現馬群,樓班抑製不住興奮,緊張的喘著粗氣,馬群距離還是有些遠,現在還不是時候,再忍耐一會兒。
真的隻過去一會兒,樓班下令預備隊出擊,不管其他全力衝上去驅趕馬群,最好能趕上對麵騎兵換馬,己方出擊人多以散打散不吃虧,沒了馬群劉珪騎兵無法換馬必然失敗。
大群烏桓騎兵穿插過戰場空隙,為了快速穿插烏桓人呈縱隊前進,前隊看見幽州人在換馬後隊還在穿插路上。途中沒有遭到幽州軍阻攔,烏桓人毫無保留全力提速直奔劉珪軍陣後方馬群。能看到一匹雪色的高頭大馬,那是一匹肅慎種馬,灰白色的鬃毛遮蓋住大半張馬臉,烏桓騎兵爆發出熱烈歡呼。
等距離越發近了卻發現與料想不同,幽州騎兵換馬的方式很奇怪,外圍是嚴整的隊列,後方以五人小隊為單位輪番換馬。過去沒見過幽州人換馬,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要知道通常都盡量一起更換越快越好,像這樣排著隊換馬很浪費時間,簡直可以說是貽誤戰機。
麵對烏桓人衝來,幽州騎兵沒用人指揮,騎兵們也不集中到一起,反倒以五人為小隊密集排列成戰鬥小組,十幾個戰鬥小組對著烏桓人橫推過去。
烏桓人快速朝一側撥轉馬頭,多年交手對這個戰術太熟悉,幽州人把原先的橫隊一段一段打散,五人一組緊密排列前進,組與組之間留有空隙。這是另一種方式的各自為戰,幽州騎兵把單人變成小組,集體碰撞犁地橫掃躲都沒地方躲。
正常對戰如此,誰想到換馬依舊如此,散亂縱隊對嚴整橫隊烏桓人沒有信心,近戰不成還得對射,偏偏幽州騎兵不追,驅散烏桓人後繼續保護馬群。不斷有幽州騎兵小隊更換完畢,騎上新的戰馬立刻不一樣,突襲瞬間變成遭遇戰。
烏桓人是長蛇形突擊,前隊轉向還想靠馬力周旋,後隊不知道情況亂糟糟一路縱隊還在朝前衝,迎麵撞上幽州騎兵結果演變成近戰,幽州騎兵五人橫隊到處追逐散亂的烏桓人,追著追著和中央戰團攪在一起,戰場上突然亂成一鍋粥。
剩餘烏桓人繞出戰場,也不敢再去突擊馬群,樓班得知情況下令收回騎兵,三千生力軍突襲都拿不下,再糾纏下去沒有意義,也許是時候奮力一搏了。
眼見烏桓人被壓製,劉珪轉頭看向曹軍方向,看得出那裏正陷入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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