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戰鬥在太行山上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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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隨從牽著騾子馱著使者進了堡壘,使者衣帽整潔,塗著厚厚一層脂粉,長長指甲幹幹淨淨透著粉白,神采奕奕在劉琰麵前滔滔不絕。自從美稷出發到現在劉琰一次澡都沒洗過,坐在地上隻顧著抓虱子,使者說話根本沒往心裏去。
    說得口幹舌燥對方連口水都沒給,擱誰心裏都有氣:“我說劉孝陽,您倒給個音兒啊。”
    劉琰這才抬起頭哦了聲,在胸口搓了幾下掏出一個泥球彈飛:“你說曹操到了?”
    使者皺眉搖頭,合著剛才的話都白說了:“主公許您回鄴城,您家姐小日子過的相當舒坦。”
    使者沒說假話,曹操對袁紹家眷很優待,當初搶劫鄴城純屬誤會,贈送淇園之外還補償給劉夫人不少財物。
    關於稱呼曹操特意指示過不要說是婆家,因為不想提起袁熙這茬兒免得雙方下不來台。既然劉琰說過劉夫人是梁王私生女,那就好辦了,就說回你大姑姐家,至於你們家裏怎麽論那我不管了,這樣大家麵子上都好看。
    “搶奪甄氏怎麽說?”劉琰低頭摳起腳丫子,雙手在腳趾縫中揉搓,隨著大片泥卷掉落不時發出舒爽聲。
    使者微微聳肩:“二公子這樣做也是出於無奈,明擺著的事。”
    甄宓出身中山,家族不顯卻是冀州本土人,曹丕作為曹家嫡長子,娶她不用擔心妻族聯合本地人做大,對冀州人來講也是一類示好,軍閥混戰這種事在平常不過。
    劉琰抬起兩指在鼻子前嗅嗅:“甄宓肚子裏的。。。。。。傳言你怎麽解釋?”
    使者低頭琢磨一陣,突然瞪圓雙眼一臉難以置信:“這是誹謗!如同妄議您承聖眷一般。”
    一句話反倒給劉琰噎住了,能和皇帝有關係是天大的美事,錯就錯在虛榮心作祟沒能及時澄清,話說回來,以劉琰的身份這種事也沒法澄清。眼下和曹操的處境一樣,明知道是胡說卻沒法反駁,索性繼續低頭摳腳不理他。
    使者實在看不下去了,扭頭對著普回開口:“就不能主動打些水來?”
    “算了,井水太冷全是冰碴。”劉琰擺手叫拿來紙筆就行。
    使者眼珠微動,心說你就不會燒熱了用嗎?承認吧還是喜歡摳腳帶來的酸爽勁。
    筆墨不用奢望,庫存隻有些粗紙和木炭,劉琰眉頭微蹙拿著半截木炭刷刷寫完,下意識在紙上搓動幾下手指才遞給使者。
    使者惡心的想死,硬著頭皮勉強接到手裏,猶豫半天折疊好揣進懷裏。
    曹操得知劉琰態度不錯,決定在營帳中召集眾將聽取使者匯報,使者知道什麽該說那些話不該講,繪聲繪色講述劉琰窘態惹的眾人一陣嘲笑。等大家都笑完笑夠,使者用兩根手指探進懷裏,小心翼翼捏住信角抽出。等趙儼接過之後使者立刻縮回雙手,生怕沾染什麽似的趕緊縮回一旁。
    “明公?”趙儼開口請示。
    見曹操微笑點頭,趙儼這才打開信高聲誦讀:“
    聞公於兗州時作蒿裏行,歎有所感同詞相和
    孤林隨落影,皓月應繁星。
    掛轡虛銜鐵,驊騮夜驟鳴。
    橫刀分峻嶺,踏跡遁空陘。
    赤汗隨流赭,龍形並虎精。
    翱翔驚鷺翽,砥礪懾龜靈。
    竦峙觀浮世,從容渡碎冰。
    阿衡羸社稷,大宰逸邦寧。
    漫漫太行路,殷殷厥土情。”
    曹操聽著趙儼大聲吟誦臉色變幾變,搶到手裏看到末尾一行小字:阿瞞先行泰山南,待小子後至蒿裏互砍。看完再也忍不住,哎呀一聲將信紙撕作兩半扔到地上,踱幾步又拾起來,拿在手裏掃視幾眼,大吼一聲再次扔到地上狠狠踩幾腳。發泄一陣癱坐在地上,嘴裏不住喘著粗氣,須臾手捂額頭麵色痛苦連喊頭疼。
    大宰特指周公旦,伊尹官位是阿衡,又叫保衡。意思是叫曹操學習周公還政成王所以周朝興盛,伊尹因為控製商王被誅殺,奸臣死後才有後世六百年大商。當初漢平帝給王莽加官就是取大宰阿衡各一字稱為宰衡。
    對於現在曹操來說這就很微妙,境遇同樣是一人之下,學周公還政不可能,那是死路。學伊尹被殺更是笑話,隻要當權就不會被殺。問題是曾經說過周公吐甫天下歸心,自我標榜為周公那必須得還政,政敵要拿著個說事還真是麻煩。
    自古有青山處處埋忠骨這一說,因為漢代人認為無論在哪裏死,靈魂都會去泰山南麵名為蒿裏的地方,這個蒿裏意思相當於裏坊弄堂,所謂魂歸故裏原意指的就是蒿裏,後世逐漸演變成家鄉。靈魂到了蒿裏就算進入另一個世界,該吃吃該喝喝重新來過,人世中恩怨相視一笑便一筆勾銷。
    你劉琰不但直呼曹操乳名,還讓人家等她來魂歸處互砍,相當於立下誓言做鬼也不放過,從三皇五帝以來就沒人說死了還找對方麻煩,曹操能不害怕嗎?能不生氣嗎?連聲叫罵做人不能如此沒有底線!
    眾將都圍攏在曹操身邊不知所措,趙儼朝杜襲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收起地上碎紙悄悄藏入懷中,等收拾完畢趙儼搶上幾步大叫:“明公!明公無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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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謙!進攻!”曹操大口喘氣心緒久久不能平複,又想起曾經在劉珪那裏受到過委屈,心中更是惱怒:“眾將鱗櫛行事不可叫小娘皮稍有喘息!”
    “主公那我?”於禁還要再問,卻被趙儼厲聲打斷:“於禁當緊隨文謙之後攻擊。”
    防止劉琰有什麽隱秘通道逃跑,曹操還想叫路昭和馮楷進山駐紮,轉念一想又放棄打算,莽莽太行山別說二將隻有四千人,就是四萬人撒進去也濺不出什麽水花。即便發現劉琰逃跑的蹤跡,大山裏也不可能及時集合堵截。與其浪費人力做無用功不如打下城堡,活捉劉琰讓她當麵磕頭認錯,逼她誠心誠意發誓不許在魂歸處拿刀砍我,必須如此才能既找回顏麵又能安然死去。
    溝底堡建在台地上拋石器打不到,除了雲梯普通梯子也夠不到牆垛,曹操發了狠不在乎浪費時間,從高都運來雲梯零件拉到城下現組裝。第一波攻擊便動用主力,於禁軍推著井欄,盾車,雲梯等器械掩護樂進朝溝底堡緩慢推進。
    曹軍一共有十架雲梯,這種器械與普通梯子不同能兩人並排攀登,梯子本體牢牢固定在大車上,一步一步緩慢推到台地邊,軍士們用三角形木楔子卡住車輪底部防止溜車,攀登前會用卡榫將梯子卡死無法推倒,整個梯子與城牆形成一定夾角,也不怕上麵傾倒金汁。
    劉琰這邊接到警報登上烽燧看過去,曹軍重甲黑壓壓一片,他們沒有繞行溝道堡後麵,集中在隘口用雲梯強攻北麵城牆。轉射機剛剛修好,連續發射兩次後再次故障,這次算徹底壞透了,金屬扳機徹底報廢,沒有配件更換曹性也沒辦法。
    沒有轉射機就靠人多,防守一方怎麽說都有優勢,劉琰吩咐軍士全都擠到城牆上,用盾牌頂在牆頭,雲梯一次也就上來兩個人,敵人上來大夥兒使勁一推任你再厲害也得掉下去。
    曹軍要打破僵局就看弓手能否壓製住牆頭,城牆下地形狹窄隻靠弓手施展不開,需要大量井欄配合壓製城頭,太行陘道路狹雲梯有一半在山路上,大井欄還在山口等著拆成零件,曹軍隻能先用四部小井欄湊合壓製。
    曹營都是百戰宿將知道不能硬拚,曹操也說了不讓敵人有喘息機會,不隻於禁,所有將領都不約而同將核心部曲撤換下來,打定主意消耗幾天等敵人疲憊再派出精兵一鼓而下。
    首日攻擊持續到傍晚,根本不給防守方任何機會,曹軍在城牆下點燃大片篝火借著火光繼續攻擊。現在曹軍也看明白轉射機不能用,大批輪換部隊集結在城牆附近,不在意城牆上弓箭射擊,就等在哪裏隨時投入戰鬥。不用提醒劉琰也明白這是要累死自己,現在還能堅持,等剩下的雲梯和井欄陸續運到就沒機會了。
    曹軍在輪換攻擊劉琰一邊也再輪換防守,不輪換非得累死不可,胡人沒經曆過高強度、不間斷的激烈對戰,就在兩組輪換時發生了混亂,匈奴人在城牆上擁擠成一團。曹軍將領也希望在領導麵前炫耀能力,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看準時機發起猛烈攻勢。
    第一個曹軍搶上城頭猛的撲倒守軍,緊跟著第二個,第三個連續登上城牆,隻一眨眼城牆就被五六個曹軍占據了一小片位置。堡壘下麵有曹軍篝火照的一片通亮,城牆上卻烏漆麻黑看不清狀況,前麵幾個匈奴人和曹軍纏鬥,後麵的匈奴人還在轉身下城。
    又有兩個曹軍摸到城頭,眼看守不住匈奴人也不打了扭頭跑進黑暗,一名曹軍挺盾牌大踏步衝上幾步嘴裏喊出先登兩個字。
    就在此時,普回懷裏抱著一杆轉射機的弩矢迎麵撞過去,嘴裏的喊聲比他還大:“下去!”
    普回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七八個羌人舉著盾牌同時猛衝上去,有人帶頭匈奴人也不怕了,拿刀的回身衝回去,拿弓箭的抬手就射,射到射不到另說,鳴笛尖利的響動壯聲勢足夠了。雖然最後有驚無險,可總輪換下去難免出現差錯,這次是有普回,一旦下次城頭再被突破後果不堪設想。
    “放心指揮,某曉得在黎陽你打的很好。”曹性沒發現自己的話音已經發抖了。
    “對,對!我勇冠三軍!”劉琰回答時的聲音更抖。
    普回射倒一個黑影,扭過頭來打趣:“是不是那首詩激怒人家了?”
    “他就是心眼小!”劉琰也後悔,跟曹操比作詩你裝什麽大瓣蒜,再說那根本不是詩,明裏抬自己暗裏貶損人老曹不生氣就怪了。
    太行陘南邊的出口被河內郡國兵封鎖,什麽消息都過不來,這都快一個月了算算高幹應該渡過黃河到了弘農。其實在趙儼撤離時就該走了,劉琰貪心不足想多守一段日子,打起來卻發現和預計的不一樣,曹軍攻擊很有章法,設想的屍山血海沒有發生,人家戰鬥力一直沒有太大折損,始終不緊不慢跟你消耗。
    劉琰覺得遺憾,本以為這次可以打他個屍山血海也好揚名於世,結果到現在簡直可以用無聊形容,再打下去也沒什麽好處還是趕緊走吧。受製於曹軍日夜攻擊,即使要放棄怕是很難走的掉,就在劉琰煩悶時,普回進來說了聲河內有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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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腸阪出事了?”劉琰有些緊張,宋果在羊腸阪防禦,河內怎麽會有人跑過來?難道說羊腸阪有危險?那是後路可不能給斷了。
    “沒有,宋榷史交代說河內人有重要事要見您。”
    普回遞上一張紙條,上麵不多幾個文字配合一堆簡筆畫,宋果不認得多少字畫畫卻很有一套,兩個圈四根棍算一個小人兒,一堆小人頭頂寫上幾個字代表相互交流。
    畫的很形象一眼就能看明白,看了一會兒安下心來,使者進來劉琰當先就問:“你誰呀?”
    “司馬仲達見過劉孝陽。”
    司馬懿身材不如司馬朗那般高大,甚至可以說很矮小,不過人長的雖瘦卻很有精神,劉琰咦了聲玩心大起:“叫娘。”
    “您別胡鬧,家父不是那種人。”
    沒占到便宜劉琰很遺憾:“說吧啥事?”
    司馬懿知道劉琰擔心什麽,先說羊腸阪沒事,河內人都守在出口不會來打,等了這麽久劉琰還不走,司馬防擔心天井關這邊不好守叫兒子過來看看。
    “老家夥還惦記我啊?”
    司馬懿無奈搖頭:“趁我們沒防備,早點過去事情都好說,時間長了怕您走不成,河內郡百姓可受不了戰火蹂躪。”
    “是你家不想老窩折騰吧。”
    “我家代表百姓。”
    “你家代表百姓?誰說的?百姓選的?啥時候選的?百姓真參與了沒?”
    司馬懿幹咳幾聲掩飾尷尬:“您很忙,不能總呆在這吧。”
    “你都看到了,事情不好辦呐。”劉琰也不隱瞞,把這兩天戰鬥詳細說給司馬懿。
    司馬懿撓頭也感覺棘手,看到普回掐滅油燈靈光一閃:“燈油不夠了嗎?”
    “庫房有的是,他苦日子過慣了,舍不得白日點燈。”劉琰側身躺下隨口回答,烽燧內部昏暗沒燈照亮很別扭,說了幾次普回始終改不掉節約的習慣。
    司馬懿撿起火折子走到油燈跟前試了試,燈油質量很差,少量火麻油混著葫蘆籽幾乎沒有動物油膏,靠火苗直接引燃燈油似乎很難。
    司馬懿略微思索一陣扭頭開口:“庫房火把多嗎?”
    “不多,你有辦法?”劉琰隱約預感到什麽,火把是竹條麻杆做成束狀,上麵沾滿油脂蜜蠟能持續燃燒,天井關什麽都有就是火把很少。
    “庫房有幹柴布匹嗎?”司馬懿話沒說完劉琰就衝出烽燧。
    普回愣在原地看向司馬懿:“咋回事?”
    “沒事,你準備準備差不多該走了。”司馬懿順手拿起一塊布擦拭手掌,走到窗口看清楚立刻一臉嫌惡扔掉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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