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正暗潮生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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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繡猜測的一點沒錯,劉琰沿路的裝備全靠撿。整個河北就像一汪平靜的湖水,眼中所見安寧祥和,然而在天空之上風起雲湧水麵之下暗潮翻滾。曹操隻要下鄉走一圈會氣得吐血,整個冀州士族都在動員,所需物資分門別類安置在隱秘處,大族的部曲裝扮成樵夫,偽裝成流浪漢散布在沿途路口,怕劉琰遇不到還主動尋找。
    見麵不用詢問直接指點方向,前路該如何走,哪裏有物資,哪裏有內應,打了敗仗也不必害怕,拖到夜間進入某個塢堡自有醫護打理。要不是劉琰執意不要兵員,現在就不是兩千輕騎兵,全副武裝的軍隊人數怕要翻上一倍不止。
    假如劉琰冒冒然進入冀州,士族們沒有時間提前準備就尷尬了,得不到及時補給連戰連敗之下,沒準哪個愣頭青按耐不住,打著保護舊主的名頭提刀公然對抗曹操。所以說,沒有史路事先來冀州聯絡,一切也不會進行的如此順利。
    原本史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冀州聯絡,隻是沒料到出奇的順利,剛出太行山還沒到邯鄲沮氏就得到消息,沮鵠親自跑來見麵第一句話就是:“都準備好了。”
    準備成什麽樣史路沒時間了解,本想馬上去下一站,沮家自告奮勇代替去聯絡,史路一琢磨這樣倒也省事,正好跑到鄴城先行打探一二。來到地方他可沒敢貿然進城,冒充河南的商賈在郊外租了一座小宅子,打算從過往客商嘴裏套些情報再決定是否進城。
    別說還真讓他打聽出有用的消息,劉褒從淇園回來這幾天就能到鄴城。車隊裏管事的就是昔日老朋友,有關係不用白不用,使了幾個錢裝做劉褒家一員輕鬆混進城池。老朋友給史路租下房屋安置,順帶一封舉報信送到鄴城監軍校尉荀衍手上。
    要說還得是老朋友靠譜,隻匿名舉報袁家死忠混進城池並沒講具體是誰。河北的袁家死忠明的暗的數不清有多少,荀衍每天都能接到舉報真假都有,因此隻當是普通案件,派出軍兵抓捕的同時免不得走漏消息。
    史路還在家睡大覺,懵懵懂懂的就被人拽起來帶到一處宅院,摘去黑布眼前冒出一個老頭自稱是“華獨坐”當麵。華歆的外號不少,曾經和管寧邴原合稱“一龍”華歆就是三個人中的龍頭老大。當初孫策敬重華歆,旁聽會議時允許他獨坐一席,古人聚會或是參加會議聯席而坐,而單獨列席是下屬對待三公上官的禮遇,因此世上才有“華獨坐”的美名。
    史路判斷不出形勢好壞,反正已經來了大大方方施禮:“小子濟陰棗商,行經河北。。。。。。“
    華歆麵色一沉:“史主薄,史燒馬,老夫親自會麵還不夠真誠嗎?”
    史路眼珠轉轉明白過味道:“您在淇園有人?”
    “你這句話就不該問,劉孝陽蹉跎數年非本領不濟,誠無智囊輔佐耳。”華歆探手在眼前連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惆悵過後華歆走到史路麵前,仔細觀瞧一陣搖著頭語氣不屑:“老夫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且放一邊,隻需明白大難臨頭唯老夫能護即可。”
    華歆說完轉身返回主位,順帶朝一旁坐席抬手示意,史路點點頭卻沒敢真去坐下,知道身份等於拿捏住了自身要害,別看現在客客氣氣隻要離開就會被抓住,眼下不清楚這老頭打得什麽算盤還是站著聽吧。
    “你出身。。。。。。”華歆琢磨片刻那個詞始終沒說出口,嗐了聲索性有話直說:“足下怎會追隨劉孝陽?她可是墮落的上位公卿啊。”
    “正因如此才會追隨,有捷徑總比負重前行要好,有機緣幹嘛不抓住?”史路嘖嘖幾聲,好似下了決心一般鄭重拱手:“風靡弱草,輕塵無寄,命湊辛酸,天公薄意,至於選擇好壞不是在下所能決定。”
    史路並非生來就玩世不恭,出於無奈隻能笑對坎坷的人生,就如同司馬懿感慨的那樣,出生那一刻就決定了你此生能夠達到的高度,與後天是否努力無關。不排除有人“一朝得誌同風起,飄坐青雲笑蒼生。”然而,成功者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以偏蓋全、以點帶麵是頂層慣用的一種麻痹底層的手段。
    史路對現實看的越透就對自身越無力,要說就此躺平多少還有些不甘,畢竟總被麻逼,麻的久也就痹習慣了。有機會還是要盡力去試一試,成功雖然渺茫,不過有萬分之一的機會總好過一生種地的莊稼漢。
    是個懂得變通的實在人,同樣是樂景和的學生,史路可比牽召那個死腦筋強多了,華歆麵色稍緩再次抬手示意:“請坐。”
    史路緊忙深施一禮:“學生不敢。”
    暗道一句算你小子識相,華歆再次提問:“聽聞昔日與程仲德有隙,是非對錯且不去管,他日若得勢。。。。。。”
    史路昂頭正色回應:“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仇必報。”
    華歆迅速接口:“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孔子說過以德報怨會助長別人犯錯誤,要以公正心來處理恩怨。私人恩怨和違法犯罪要分清楚,人家沒犯法的情況下,你有仇必報、以牙還牙是市井無賴的做法。真當自己是範睢?你有那本事嗎?俗話說“快一時之憤,反以損身。”平常人也就算了,得勢之後還這樣做除了給自己臉上抹黑什麽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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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真小人!”
    史路說完臉色漲紅眼角噙滿淚水,氣鼓鼓的模樣給華歆逗笑了,連連擺手出言安撫:“老夫鄙視偽君子,真小人好,好啊!請坐,快請坐!”
    都承認是真小人了那還糾結什麽?史路倒也幹脆大喇辣坐下,端起水杯咕嘟嘟幾口喝的一幹二淨,隨即歪頭看向侍從:“再來一杯,換酒,換酒啊!”
    這種要求從來沒聽過,侍從顯得手足無措,華歆倒不介意,氣氛融洽也好敞開心扉,等史路喝過酒華歆才緩緩開口:“足下可知世上以何為貴?”
    “權利。”
    “足下可有獲得之法?”
    “追隨權貴。”
    “何為權貴?”
    “豪門望族。”
    眼前這個猴子相當上道,華歆激動的長身而起,歡喜的滿麵紅光來回踱步,他在考慮是不是直接講出來,事情進行的異常順利反而有蹊蹺。不過話說回來,史路的真實想法重要嗎?不重要,連帶他這個人同樣不重要,重要的在於讓他完成該做的事。
    想到此處華歆主動拋出橄欖枝:“劉孝陽能予老夫也能予,劉孝陽予不得老夫依舊能予。”
    羊脂玉牌屬於高端藝術品,它本身就存在巨大的經濟價值與藝術價值,在其本身物質的價值之外,還要看出自誰手且以何種方式授予,贈送君子之器不在其貴重與否,在於包含深刻情感與精神寄托。
    麵前擺著這樣一塊君子之器,代表著承諾也是誘惑,史路緊盯玉牌半響,猛然探出手搶到懷裏,隨之歪頭一臉壞笑:“東西我收著,做什麽都答應,過後我便不承認。”
    華歆心道果真是沒見過世麵的東西,不怕你貪得無厭就怕你無欲無求,伸手拿過就好辦。侍從們顯然事先有所準備,不停的抱著呈手臂粗細的長條形物件放在地上,這些東西表麵一層麻麻賴賴的汙漬,摞在一起時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金屬聲。
    不多久整整齊齊堆出一人多高,史路顫巍巍伸出手在金屬上狠狠一劃,一道耀眼的橙紅色金屬光澤令人心頭一顫。這是政府鑄錢所用製式銅條,上麵都有四個“明鑄半均”的字樣,刨除損耗每一根銅條能鑄一千枚五銖錢。
    中國貴金屬貧乏沒有多少金銀,銅就成了貨幣的天然選擇。無論盛世還是亂世所有人都在攢錢,很多豪門大戶將流通的五銖錢融鑄成銅條方便保存,久而久之市麵上流通的錢幣逐漸減少,有人嗅覺靈敏發現了商機,鐵錢自然而然的應運而生。
    和平時期鐵錢和銅錢保持一定的比率,存在浮動不過並不過分,亂世一來完全變了樣子,軍閥為了斂財大量鑄造鐵錢,而且錢幣的質量一年不如一年,過去一枚五銖錢可以兌換一百枚鐵錢,現下五銖錢一錢難求兌換比率接近兩百枚。
    政府通過實物稅囤積糧食,人丁稅隻收鐵錢,老百姓繳納人丁稅要用五銖錢換取鐵錢,繳納完實物賦剩餘糧食不夠吃,鐵錢跌的再狠也要花出去買糧食,到市麵上購買才發現鐵錢價值又跌了。
    和平時期五石糧食足夠普通人家一個月溫飽無憂,都買粟米不過兩千枚五銖錢,現在接近五千枚鐵錢才能換到一石粗糠。其實在和平時期老百姓也隻吃粗康,還不舍得直接吃,摻上野菜黃土混個半飽勉強度日,隨著鐵錢不斷貶值,現在的情形即便粗康也快買不起了。
    五銖錢的購買力日漸提高,更加劇錢荒的程度,錢荒導致軍閥鑄造更多的劣質鐵錢,政府和豪門大戶的糧食在升值,他們手裏的五銖錢也一樣水漲船高,隻有老百姓手裏的鐵錢越發貶值,這是一個斂財的死循環。
    可以說市麵上五銖錢是硬通貨,隻會越來越值錢,銅條作為五銖錢的母本也能當錢花,因為在鑄造錢幣的過程會參雜金屬錫,摻入多少可以認為掌握,因此國家認證的高純度銅條反而比等重的五銖錢價值更高。
    當世說誰家資千金就是很有錢的豪富,你得明白古代金是計量單位,這裏說的是價值千金重的五銖錢,換算下來不過十萬錢,劉琰拚了命擊殺鄒丹,打公孫瓚立下頂級軍功,過後賞賜萬金,那也才是百萬錢。
    隻顧著用手指甲劃去汙漬,看著裏麵泛濫的金色光澤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依舊不停響起金屬撞擊聲,一根接一根劃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眼前的銅條卻隻見多不見少,剛才拿進來多少已經記不清了。
    想到數量猛然意識到什麽,史路抬起頭大喊一聲:“足夠啦!足夠啦!”
    “不到百萬錢怎麽好講足夠?你不要麵子老夫還要麵子。”華歆連眼皮都沒抬,說話時順手朝院中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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