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正暗潮生渚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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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落亭的戰鬥規模不大,關鍵戰場滿打滿算三十幾個騎兵,交戰過程不到半刻鍾便結束;戰術上乏善可陳,沒什麽值得研究的價值;戰死的將領既非陣營核心人員又背負汙點,故此薄落亭一戰對時局的影響微乎其微,甚至沒在曆史上留下一絲一毫的記載。
普羅大眾沒人關心一場遠在天邊的戰鬥,該吃該喝生活一切照常,酒肆茶樓也不過偶爾傳出閑言碎語,那個稱孤道寡的女官佞臣和名滿天下的曹公鬥氣,打贏了也不見得免稅,愛死不死最好是兩邊一起死。
魏續宋憲戰死這件事曹操不在乎,士族不在乎,百姓也不在乎,唯獨兩個人在意,張繡心疼的都快哭死了。侯成是個將才,是統管全局的不二人選;魏續勇猛無雙,往往作為軍隊的排頭衝鋒陷陣;宋憲擅長側翼騷擾,率領遊騎兵四處打擊讓對手防不勝防。三人都有真本事在曹操陣營中孤立無依,一年多時間相處下來關係頗為融洽,三人和張繡已經形成穩固的依存關係。
軍隊打擊能力剛有質的提升,結果一戰過後三去其二,為了一個小娘皮喪失軍中柱石,張繡傷心之餘恨透了劉琰。要說此前張繡還有所顧忌,現在是一點都沒有了,鐵了心要弄死劉琰不然咽不下這口惡氣!冀州士族愛幫劉琰就幫好了即便加入她也無所謂,不就是殺人嗎?這口黑鍋我張繡背了!
劉琰在意純屬不得已,看得出來張繡動了真火一定要分出高下,張繡和侯成分兵一左一右,從薄落亭到南深澤兩百多裏沒日沒夜交戰騷擾一直沒停。曹性的大弓手騎上馬戰鬥力下降的厲害,胡人打順風仗確實牛插,碰上發起狠的並州騎兵立刻沒了脾氣一觸即潰。
張繡就是逼著對手光顧著跑沒時間去拿補給,不過劉琰沒機會拿補給張繡同樣沒功夫,雙方的箭矢見底糧食也沒剩多少,在打下去並州騎兵能抗住,胡人雜牌軍未必受得住。別妄想短兵交戰解決問題,張繡正求之不得拉好架勢等著劉琰送死。
每天也就半夜能休息一陣,黎明時分張繡又得來打,劉琰啃著幹巴餅子正生悶氣,孫伉提著老鼠尾巴走過來:“您怎麽能吃這個?等一等在下馬上弄好。”
“好肥的老鼠!你弄的?”
“在下哪有那本事,魯昔掏到老鼠窩,特意挑隻肥大的孝敬您。”
孫伉掏出小刀順著老鼠脊背輕輕一劃,皮毛自動分開縫隙露出內裏嫩肉,撕拉一聲扯動剝下半張老鼠皮,隨後手上不停又扯下另一半。
大老鼠吱吱叫著猛烈抽動,孫伉利落的掰掉鼠頭,捏了捏手中的嫩粉神色得意:“裏麵有嫩崽子呢!”
劉琰咬破鼠腹啜飲一口,一枚軟糯柔嫩落在口裏,舌頭一抿化成汁水,血腥裏夾雜甜膩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前味還在後味便至,濃濃的奶酸讓人滿足出聲。
孫伉幾口吃掉老鼠頭,又拿起老鼠皮連四肢帶尾巴一股腦塞進嘴裏,瞧著咀嚼的模樣比劉琰還歡喜。
當初在任城孫伉執意要跟著走,路上劉琰坦言沒有本事更沒有興趣複興袁家,們這些冀州人也別指望咱搶出袁買,袁紹就剩下這一根獨苗,你們就讓他安生過日子吧。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可他就是不聽,這一次劉琰決定無論如何要攆走他:“趕緊滾回去該幹嘛幹嘛,我這不需要你。”
“在下說過您去哪我去哪。”
說了多少遍這個死心眼怎麽就是不往心裏去?劉琰有些氣急敗壞:“我不想打曹操,忘記過去吧,袁家沒了!沒了懂嗎!”
這句話此前從未講過,孫伉呆呆的盯著眼前,良久之後狠狠擦一把泛紅的眼角,豁然起身指著心口怒吼:“老子不服!”
您是半路來到河北,對此前的情形並不了解,都說我們冀州人背棄韓馥沒有良心,可有誰曾真正為我們河北人考慮過?韓馥對士族不薄,他是個好人是個好官,可他沒有在亂世奮鬥出一番天地的能力!
真的有人會安於平淡度過餘生嗎?沒有,那隻是無能為力後的逐漸麻木,困難麵前無奈的自暴自棄。沒有人不想活的體麵,我們確實活的很體麵,然而請你記住,能抵禦誘惑的人不存在,誘惑是那樣巨大,巨大到幾代人都不敢去想象。
亂世既有苦難也有機遇,袁紹出身世家高門野心勃勃能力超群,家族連續兩代人都是全國精英階層的領袖,現在他就在你身邊,仰仗上官的鼻息鬱鬱不得誌。他是個完美的選擇,什麽都不缺唯獨缺少實力,而我等什麽都沒有偏偏擁有實力,龐大到足以縱橫天下的實力。
劉孝陽,劉威碩!麵對機遇請告訴我,換成您會如何選擇?我們做出了的選擇,不是為了自己富貴這麽簡單,單就我孫伉而言,不想垂垂老矣將死之刻,聽到兒孫感慨先祖錯過再造光武的百年機遇。
請您原諒在下的大不敬,我隻想對您講實話,您可能忘記曾與先主公所講,但我等冀州人永遠不會忘記,“冀州堅壘有不可動之節,賊勢雖弘又何需憂。”一個節字可說感人肺腑,節既堅壘,節既深壕,節既山嶽之不可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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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之戰冀州沒用全力便能擊退強敵,此時我等才恍然醒悟,官渡敗就敗了無所謂!清水河敗就敗了無所謂!正如您家今學所講,所謂實力不在於人力多寡軍械幾何,而是萬眾一心匯於“忠貞節烈”四個字上。
說到這裏孫伉頓了頓,仰起頭盡力不想讓眼淚流出來,此時遠處響起口弦奏鳴,微弱的琴聲委婉淒厲如哭如訴,漆黑的夜空殘雲遮月星光閃爍,寒風拂過麵頰孫伉再也忍不住悲涼蹲在地上抽泣。
無盡的悔意之後是深深的自責,什麽兄弟齊心都是屁話,當時就該選擇其一迅速消滅異己統一河北。袁譚、袁尚甚至袁熙不論哪一個都可以說是人中龍鳳,冀州人竟然一個都沒選,坐看兄弟鬩牆外人得利。
袁家是什麽底蘊,曹操是什麽出身?就好比宰相家裏內亂,幾個兒子爭奪到最後什麽都沒得到不說,一個家中雜役弄死繼承人竊取到全部家產。曹操的身份和我們冀州人沒區別,大家都是袁家的走狗,而他曹操不過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附庸,光明正大擊敗我們也算本事,趁著兄弟鬩牆撿便宜,過後騎到我們頭上耀武揚威還要我們感恩戴德!?
您心裏比誰都清楚冀州士族的真正的實力,鄴城那十萬人不算什麽,各地都拉好架勢就等您振臂一呼,二十萬不敢說動員十五萬青壯很輕鬆,不就是河北殘破嗎?我們都豁出去了,冀州家底折騰十年八年不成問題。
現在孫伉代表冀州人表明態度:不是正麵戰場打不過曹操,是我們河北人腦子抽風給外人撿了便宜,現在我們腸子都悔青了,後悔的人如果發現機會補救,那就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什麽事都敢做。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大,宋果幾人遠遠的站在周圍,鬧不清狀況沒有一個人敢接近。手裏的老鼠不知什麽時候滾到了地上,劉琰盯著地上的粉嫩發呆,直到對方逐漸平靜才輕聲念叨:
“你們不要逼我,我隻想漂漂亮亮的離開冀州,以前的事已經過去啦。”
一句話再次點燃孫伉的情緒:“沒過去!我還沒死那!我們羨慕韓猛他們,都後悔沒能堂堂正戰死,我們忍了這麽久就是等一個機會,在此地也好去關中也罷,我就是要爭一口氣,要告訴天下冀州沒有輸!”
“打十次,打一百次就算宰了曹操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堆臭狗屎騎在百姓頭上!”劉琰激動的嘴唇發顫,幾步走到魯昔跟前大聲質問:“不給錢願意為我作戰嗎?”
魯昔下意識搖頭,意識到錯誤又大力搖頭,突然發覺用搖頭否定很尷尬,可是眼下再點頭反而更尷尬。
“因為我不配對嗎?”劉琰苦笑著替他解圍,轉而看向普回和宋果:“一個拿我當作人生夥伴,一個在危難之際伸出援手,我富貴時周圍爾虞我詐,破落時卻能得到真心實意。”
“我這個人啊注定大起大落,反反複複沒完沒了,我體會過當狗的滋味,老百姓就是狗,哦不對。”劉琰手扶額頭慘笑幾聲:“沿途那些老百姓穿的什麽,吃的什麽?還有他們看我的眼神,你留意過嗎?你當然不會留意,因為老百姓還不如貴人家的狗。”
“你不認識郭嘉,他心裏既沒有百姓也有百姓,一個寒門出身的小人,試圖代替高門來統治百姓,我看不起他然而我內心讚同他,因為我了解自身就是一灘臭狗屎。”
“寒門當政新國家新開始,力圖夯實統治基礎表麵上總要做做樣子,老百姓會有一段短暫的好日子,不會很久但終究是好日子。”
孫伉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您病了?”
劉琰頷首當做承認:“病的不輕,我告訴你從一開始我就讚同他的主張,我不是沒心沒肺但我不想選擇,因為我發覺自己變成了蛆,舍不得惡臭的汙水坑。”
大片烏雲遮滿天空,連稀疏的星光都看不見了,劉琰歎息一陣幽幽開口:“我曾經活的很體麵,但這是用麻木換來的,我不想繼續麻木下去,哪怕不再活的體麵。”
宋果走上前訕笑:“不怪您,這些日子壓力太大,等回到屠各見到大都尉和四虎就好了。”
“每次都是這樣,有壓力就胡思亂想,安生下來又變成一條臭蛆。”劉琰對著幾人擺手:“扯遠了,我剛剛想到個計劃,等商量完孫伉就去一趟南深澤。。。。。。”
話講一半劉琰忽然抬高聲調:“你跟著就罷了,那個張吉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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