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細雨俄從遠樹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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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說天之驕子自有上天眷顧,劉琰暗地裏祈禱過好幾回,非但沒引來降雨反倒是又震了幾次。這下不敢繼續祈禱,好在提前砍伐防火帶,大火燒山對人員威脅不大,濃煙受風向影響對山脊也造不成多大威脅。
不得不說被拓跋禿發嘴喪,西北風帶著濃煙刮向東坡,東坡有山脊阻擋風勢減弱濃煙開始朝低處擴散。鮮卑人陷入濃煙連咳帶嗆,看不見遠處目標無法使用弓箭,好容易爬上半腰被貲奴居高臨下一衝又退了回去。
接連兩次攻擊都因為濃煙影響受挫,沒辦法隻能等到灌木燃燒殆盡濃煙減弱。這一等就到了申時。劉琰沒有因為鮮卑人不攻擊放鬆,現在她心急如焚在山脊不停踱步。
曹性的駐地距離戰場不過三十裏,那一段路程都是山穀平地,並不是逼仄難行的山路,步兵走得慢至少也該派個騎兵報信吧!遲遲不見報信隻能說明一件事,就是劉琰最擔心地震引起的山體滑坡。
嘴喪的不止拓跋禿發還有劉琰,曹性接到預警大隊人馬剛集結完畢便遇上地震,震中在今內蒙古和林格爾以東二十公裏的群山裏。荒無人煙沒有造成任何傷亡,可是餘震卻引起永興湖決口,湖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堰塞滿整條山穀。
曹性等人正在驚愕之餘南邊洪水便翻滾過來,永興湖的水量並不大洪水隻沒過腳踝。然而山穀中地勢南高北低,大水漫灌之下到處泥濘,說不上哪裏是坑窪騎馬送信根本不可行,軍隊行走在泥地裏再著急也快不起來。
西南溝底的火還在燃燒,劉琰走溝底撤離簡直是自尋死路。走坡下大路也不可行,南北兩端都有鮮卑騎兵把守,步兵依托山脊抵抗沒問題,下到山穀裏根本跑不過騎兵。
拓跋詰汾不知道劉琰急的上火,他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可用於攻擊的時間不多了,再攻擊一次不管能不能擊殺劉琰都要撤離。天黑之前劉靖就能趕到,別說什麽趁黃昏逃跑,劉靖全騎兵一人三馬被發現就等於逃不掉。
鮮卑人決心孤注一擲,全部集中在東坡分成十個橫隊一起攻擊,拓跋詰汾手裏留下一百名須發花白的老練騎兵。這些人是拓跋部的核心骨幹,跟著拓跋詰汾一路走過來,經曆過苦難享受過榮耀,和拓跋家早就變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親密兄弟。
鮮卑人數多出貲奴很多,黑壓壓鋪滿整片山坡人頭攢動如同大海波浪一般。雙方都清楚這是最後一次交戰,因此都拚盡全力,一邊箭矢用盡另一邊也沒投槍剩餘,雙方進入十步距離直接相互對衝。
三千多貲奴甫一接戰隱隱還能占據優勢,然而麵對三倍敵軍不間斷的攻擊,地形有利也支撐不住開始節節後退。劉琰剛舉起白旗又緊忙放下,因為鮮卑人的攻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下來。
不到一平方公裏的山坡上擠進兩萬人,鮮卑人畢竟在仰攻,越接近山脊地勢就越陡峭,貲奴後退受到限製鮮卑人前進一樣不方便。前後左右都是人跪地求饒也是一刀,卑賤的肉體除了廝殺也沒有別的出路。
劉琰的白旗隻是晃動一下,檀拓卻不願意放棄機會,這回他不敢托大,留下一千人守衛北段山脊親自帶領三千人夾擊。突然打擊衝的鮮卑人攻勢一頓,沒等檀拓得意就被後續到達的鮮卑人裹挾在戰團中。
衝進來容易再想出去就難了,檀拓也沒打算出去,剛才他受了刺激,強烈的刺激!他諂媚他不要臉不代表他不敢拚命。他歡喜得到寵幸又懼怕失去權利,要挽救形象要奮力表現,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是個有大用的人才。
某方麵講他確實是個人才,若沒真本事不會被劉靖高看一眼,也坐不到?都的位置。這個人肥膩而不失敏捷,力大又敢於搏命,手持雙麵巨斧左右橫掃怪叫連連,周身一丈距離就是敵手的死亡空間,左右都是敵人他還有閑心偷眼瞧向山脊。
隱約看到劉琰正在朝自己這邊觀望,檀拓霎時熱血上湧,抓起一個鮮卑步兵輪鐵餅一樣投擲出去,回旋一圈趁勢弓步劈出一斧卸掉敵人臂膀。檀拓大吼一聲震懾的周圍紛紛後退,此時他頗為得意,麵朝白旗方向伸出水桶般的粗壯手臂狠狠下壓,隨著一聲自我喝彩又掄斧子再次殺進敵群。
北段一千貲奴剛夠擋住拓跋禿發的佯攻,西段禿瑰不單抵抗住拓跋力微的攻擊,還分出一半人支援劉琰。整片參合坡都陷入一片亂戰,山脊上沒剩幾個貲奴防禦,在貲奴當中,在那白旗下,衣著華麗的婦人正滿臉焦急的來回踱步。
鮮卑人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成敗在此一舉!
蔚藍色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陽光透過雲層射出數根金燦燦的光柱,廝殺聲近在咫尺又莫名遙遠,未來的道路注定孤獨卻充滿希望。拓跋詰汾仰望純潔感受寧靜,熱淚順著臉頰滾滾滑落,此情此景他想說點什麽,等了良久之後卻又什麽都沒有說。
一百名鮮卑騎兵在首領的帶動下縱馬疾馳,踏過一望無際平原登上高地不平的緩坡,繞著戰場邊緣從北段和中段之間的空隙徑直衝向山脊。這是一次不會生還的絕死突擊,沒人阻止他們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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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經過不少土梁窪地足足兜出四裏坡路,很多戰馬脫力落在後麵,任憑騎士如何抽打也邁不開步伐繼續攀登。翻過最後一段陡坡拓跋詰汾左右僅餘十騎,胯下的戰馬喘著粗氣,顯然已經達到體力的極限,貿然衝擊很可能造成戰馬猝死。
劉琰就在不遠處呆呆的看著他們,不是被嚇傻而是難以置信。老頭們連人帶馬一個個累的呼哧帶喘,這是打仗嗎?這是腦子真有病吧!我身邊有十二個貲奴打起來未必吃虧,咱倆沒有深仇大恨犯得著這麽拚命?
話是這麽說劉琰可沒敢大意,藏在盾陣中央踮著腳尖叫“詰汾!你現在走還來得及,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不會追擊。”
拓跋詰汾搖頭苦笑,現在真想坐下來好好嘮一嘮咱倆都是各自人生中的過客,有那麽一點點交集產生一點點情誼僅此而已。其實老夫心底裏並不想和你交戰,然而私人情誼和部落的未來相比微不足道,你劉琰不明白沒關係,老夫明白就足夠了。
十一名騎兵在狹窄的山脊上排成兩列緩步向前,他們前方是十二麵盾牌組成的木牆,而木牆後方是那位衣著華貴的侯爵。衝上去撞碎盾陣,衝上去割下她的腦袋,那顆滿頭珠翠的頭顱就是拓跋部輝煌未來的靚麗注腳。
雙方距離很近,騎兵的加速過程隻有五步,也就屬這最後五步艱難。眨眼之間有一半戰馬倒地死去,剩下六個騎士靠視死如歸的精神撞上盾陣,單薄的盾陣被巨大慣性撞的七扭八歪四散開去,如同花朵盛放瞬間綻露內裏嬌嫩的花蕊。
瞳孔中骨朵的黑影漸大,提刀去架卻被巨大的力量刮飛,劉琰跌坐在地上虎口酸麻手腕傳來劇痛。眼看拓跋詰汾撥馬返回近前,他的眼神中沒有得意,沒有喜悅,似乎是一種淡淡的無奈又好像是莫名的悲哀。
就在此時禿瑰趕上來甩出斧子,手斧旋轉幾圈正好打飛骨朵。就在眾人愣神之際,禿瑰身後一道少年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竄過來,扯住拓跋詰汾大吼一聲連人帶馬一齊拽倒。
鋒利的匕首頂住鮮卑酋長的脖頸,少年對著其餘騎兵發出威脅“再動他就死!”
戰鬥的起因莫名其妙,戰鬥的結束無比矜奇,這一切對於劉琰來說很魔幻,又吊詭的難以理解。她不想費力去探究背後的因果關係,因為危機並沒有結束,鮮卑人撤回到出發位置,他們沒有投降反而虎視眈眈看向山坡,他們在等待拓跋詰汾是生還是死。
“我年紀大戰馬又脫力,不然死的就是你。”拓跋詰汾語氣冰冷,雖然被結結實實的綁住仍舊倔強的昂起頭顱不斷掙紮。
劉琰揉著酸痛的手腕滿臉無奈“我就想不明白,王氏家奴麵前怎麽不見你硬氣。”
拓跋詰汾一愣,隨後緩緩低下頭“我承認,隻和你硬的起來。”
這話怎麽琢磨怎麽別扭,劉琰幹咳幾聲“我可以殺了你,下麵你那些手下打不上來,我再撐一陣他們都得死。”
“商量件事。”拓跋詰汾語氣平緩許多“你有足夠多的手段解恨,我怎麽死都情願,請允許我命令他們離開,沒必要再繼續下去。”
“你倒是大丈夫。”劉琰指著他半天沒再講話,老頭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出奇討厭。
現在不是怎麽殺的問題,而是殺完之後山坡下的幾萬人會拚命,就算劉靖到達這些人多半也不會投降,按照劉靖的性格不投降便不放過。這可是好幾萬條人命,我這裏打一天也沒死幾百人,相互沒什麽深仇大恨,難不成因為殺一個拓跋詰汾導致全宰了?
禿瑰上前附身耳語“他的長子要見您。”
“他來幹啥?”劉琰鬧不清這家人的腦回路,既然來了那就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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