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溪雲初起日沉閣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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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騎兵到了水網密布的江南真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不穿鐵甲對射吃虧,船上穿鐵甲就是找死。本來沒有射中要害,失了重心落進水裏渾身鐵甲就成了要命的絞索,會遊泳也不好使直接沉底淹死。
接舷跳幫短兵相接還是吃虧,穿鐵甲怕失去重心一動不敢動,對方可不怕落水,水軍赤膊上陣盾牌短刀猿騰猴躍,打不過跳進水裏還是人家天下。
水戰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就是雙方使用的弓箭不同,水戰用的弓箭是竹製的軟弓,製作的非常大幾乎等於普通弓的兩倍有餘。這種軟弓射擊頻率快箭矢重量輕,主要突出射程優勢,利用密集的遠程拋射殺傷敵軍。
曹操自認幸運眷顧荊州士族選擇投降,接收了荊州水軍有了作戰底氣,水陸兩軍合在一起足有十二三萬,營寨綿延幾十裏,防火準備充足就算偶爾有東南風也不怕。而孫劉聯軍還不到五萬人,就算有製江權又能怎樣?
沒有任何人、任何勢力能阻礙曆史的車輪向前滾動,舊日的腐朽必將淘汰,嶄新的時代必將開始。
人民忍耐的太久,時代的局限性導致底層抗爭失敗,那就換成社會的中層來接力,這一戰是寒門與豪門的生死對決,勝利一方將決定中國未來幾百年的大勢走向。
老天似乎故意給人間平添苦難,建安十三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劉琰孤零零守在黃白城,在災民中間,用那一點點可憐的物資跟著百姓一起苟延殘喘。
唐翔盡最大努力讓弘農的物資按時抵達,也算給這冰冷的世間帶來一絲人情味。夏侯惇終究沒有西進,可南方的戰報卻讓關中人不敢一刻放鬆。
孫劉聯軍和曹操在赤壁對峙,全國的目光集中在赤壁戰場。曹軍數量多孫劉有製江權原以為雙方的日子都不好過,然而捷報一封接著一封,一會兒說曹軍用連環戰艦奪取製江權,一會兒又說破解周瑜的火攻戰術,表麵看孫劉聯軍似乎馬上就要撐不住。
南方戰事結束之時就是夏侯惇西進之日,前方越是順利關中人就越緊張。猜疑鏈已然形成就無法解開,越緊張越不敢率先撤離,就怕撤離時對麵抽冷子殺過來。
現在反倒處於一種微妙的平靜,朔方、涼州、河東這些軍隊誰也不敢貿然行動,生怕牽一發動全身,打破平衡引發不可收拾的局麵。
民間遭災百姓疾苦,權貴看在眼裏急在心頭,不是冷血心腸也不是不想救災,而是有更重要的工作等著完成。國家曆經動亂基礎弱底子薄,北方粗定正值百廢待興的關鍵期,天下到處都有困難可不是隻你一家活不下去,全國上下一盤棋總要統籌安排有個先來後到。
管理一個國家哪有那麽容易,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調料不多不少,火候恰到好處,講究一個安穩,突出一個和諧。想要集中力量辦大事,社會和諧安定是大前提,沒有一個穩定的大環境什麽事都辦不成。大家苦一苦,緊一緊,等國家抽出手來一定會作出妥善安排。
國家這麽大事情這麽多,不能什麽事都責怪權貴,權貴同樣一腦袋兩條腿,無非能力比普通百姓卓越,貢獻比普通百姓多而已。權貴們撇家舍業熬精費還不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個民族的未來!
淇園的冬景不算好看,弘農夫人憂國憂民的心情日甚一日,吃不香睡不好,連自由的空氣也不再香甜。
想到幾十萬災民在受苦,自己又怎能安然享受榮華富貴?悲天憫人要從自我做起,每餐從三十六道菜銳減到區區八菜一湯,艱苦樸素的生活看的牧子黯然垂淚。
低頭時一根白發正好落在盤中一條魚上,弘農夫人拾起銀絲長歎一聲“涼了。”
牧子眼神掃過,侍女立刻將滿桌菜肴全部更換一遍。
眼前人影不斷晃動,菜肴一樣一樣重新端上桌,弘農夫人輕輕放下筷子眼神滿是哀怨“每每想到百姓食不果腹,我這心啊。。。。。。”
牧子噗通跪下,帶著哭腔勸道“主子是百姓的父母,是百姓的天,您愁壞身體百姓還能依靠誰?”
“我豈能不明白道理。”弘農夫人看向眼前一隻金扣碗,遼參燉飛龍泛起片片油花“下次簡單弄些雉雞大雁就好,畢竟是貢品有僭越之嫌。”
牧子膝行幾步在次叩首“您諸事纏身難免忘記小事,且放寬心此物並非貢品,是劉鎮北特意送來孝敬您,劉鎮北囑咐奴婢。。。。。。”
“行,我知道。”弘農夫人不想聽到劉珪的名字,提起哥哥就想起妹妹,這個妹妹還總是讓人不省心。
弘農夫人沒了食欲,撂下筷子冷聲詢問“說多少次了要她離開,為什麽,為什麽還留在那裏吃土!”
牧子抬手在眼角抹了抹“段煨惱火匈奴人毀約,怕是想走也難啊。”
“不是段煨的問題。”弘農夫人果斷否定。
當初談妥劉靖割讓橫山以東的地盤給段煨,等救災過後還要幫助段煨拿到半個安定郡,結果事情發生變化,匈奴貴族得到人口之後不願意履行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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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靖想武力解決某些反骨貴族,問題是那些匈奴貴族背後的靠山是呼延氏,出於製約段煨的考慮,國相士孫萌和金禕也支持呼延氏。夫妻這麽多年說沒感情是假話,劉靖不願意和正妻鬧得不可開交,同時也怕保皇派拿劉琰威脅,萬般無奈也隻能幹看著事態發展。
段煨表麵上很生氣,實則他明白提前回關中屬於自己違約在先,造成眼下騎虎難下的局麵不怪任何人,就怪自己判斷有誤。
所以別看關中各方鬧的凶,沒有一個人敢打劉琰的心思,連鍾繇都看出來眼下匈奴人的向背是局麵的關鍵。劉琰這顆關鍵棋子要離開沒人會阻攔,頂多表達些遺憾,因為誰都不願意這時候得罪匈奴人。
可她寧願和災民一起吃糠咽菜就是不走,有人著急有人偷笑,更多的人則是不理解。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歡迎他她留在黃白城,這樣關中局勢的轉圜的餘地才夠大。
所以才說和段煨無關,此刻弘農夫人遙看窗外狠狠搖晃腦袋,此刻隱隱有種擔心,不怕你愚蠢也不怕你胡鬧,就怕轉變觀念自尋死路!
“奴婢琢磨是不是讓史路走一趟,他麵子大。。。。。。”牧子趁著說話起身去添炭火,剛走到盆邊就和衝進來的淳於斟撞個滿懷。
炭條掉落一地,牧子說話免不得氣悶“我說淳於上仙,你是舊傷複發還是被打壞腦子,怎麽莽莽撞撞的闖進來!”
淳於斟顧不上賠禮道歉,幾步跑到弘農夫人跟前“敗,敗,赤壁。。。。。。”
弘農夫人搖手示意先別講,之後豁然起身快速踱步,過去好半天才緩緩轉頭“士族勝還是寒門敗?”
淳於斟長揖下拜“士族勝,寒門。。。。。。寒門敗。”
牧子麵帶疑惑“真的假的,戰報未至您怎麽先知道?”
“哦吼吼吼,他們始終沒放棄荊州,當然提前知曉。”弘農夫人遮住口鼻仰頭輕笑,扭頭朝牧子吩咐“讓史路趕緊出發,告訴威碩趕緊去河東,關鍵在河東!”
“他不是還在養傷嗎?”淳於斟小心翼翼開口道。
發覺剛才有些忘乎所以,弘農夫人瞬間沉下臉色,牧子見狀笑著圓場“早就好利索嘍,想是丟了五阮關羞於見故主,所以在淇園躲安生。”
說到這牧子輕咳一聲“都怪王度疏忽防備,他又不管兵根本沒責任。”
“對,他沒有責任。”弘農夫人眼中狠厲一閃而過,緊接著揮手示意“你們都沒責任,好了你出去。”
牧子躬身退出門外,剛在門口站定又聽到弘農夫人厲聲嗬斥“滾遠些。”
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以為別人不知道,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清楚楚。淳於斟正低頭琢磨坦白到什麽程度,就聽到弘農夫人開口“足下似乎不大高興啊。”
淳於斟嘖嘖兩聲“明明明月是前身,回頭成一笑,清冷幾千春。”
“足下以為,劉鎮北心中是否還有冀州?”弘農夫人愣了半晌沒懂他要表達什麽意思,回答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幽州人的態度是否會因戰鬥結局發生變化。
淳於斟沒有片刻猶豫“依舊會照計劃行事。”
“事態有變,足下又不是劉鎮北肚腹內的蛔蟲,怎會如此篤定?”弘農夫人端起金扣碗享受美味,此刻食欲忽然變得旺盛,就算喝清水也能品嚐出美妙的甘甜。
淳於斟輕歎連連“世事皆有定數,極盡所能仍舊不能更改。”
衝在前麵的勇士都沒怎樣,躲在幕後的老鼠倒先感慨上了,弘農夫人不覺冷笑“怕是你等未曾盡力吧?”
淳於斟一愣,發覺失態急忙低頭躬身。
弘農夫人不打算放過契機“我不明白,你們究竟為什麽?”
“避免神州陸沉不止一種方式。”淳於斟不怕坦白,因為說出來你也不懂。
弘農夫人確實沒懂,隻是被勾起好奇心“這就是你們既幫士族又助寒門的理由?”
“我們想三造大漢。”
“哦,你們想。。。。。。”弘農夫人突然震驚抬頭“不會是劉珪,你們的目標是劉琰?!”
不需要回答,就像水上連串飄零的浮萍,弘農夫人隻需稍微動下腦子就明白過來“不對,到底誰才是備選?或者說,都是備選。”
淳於斟微微一笑,這個問題不需要作答。
淇園管事的老太監重病纏身無法下床,找遍大夫都說無能為力。牧子在淇園成了實際上的負責人,嚴令誰都不能靠近非要親自照料,此前劉琰路過時也沒能見上一麵。挨到冬季身體病情急轉直下,若不是牧子每晚親自喂藥估計早就歸西。
“這藥。。。。。。不喝,也罷。”老太監說話有氣無力。
“恩師,就喝最後一次。”牧子帶著哭腔勸阻。
“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
除了碗底幾粒銀色的小圓珠,藥液如清水一般無色無味,眼見剩最後幾口老太監死活不願意繼續喝。
牧子瞠目咬牙狠狠一灌“就這幾滴才治病!”
一陣劇烈的咳嗽,老太監緩了好久才長舒一口氣“該交的本事一樣沒留,今後的路全靠你自己,至少,至少咱問心無愧。”
牧子沒有講話,跪在床前雙肩微聳似乎是在抽泣。
“你做的很好,很好,隻是,記住。。。。。。”老太監的眼睛早就看不清周圍,對著眼前朦朧的身影用最後的力量呼喊“不是每個主子都拿咱當家人。”
牧子突然不哭了,等了許久伸出手在老太監臉上輕輕一撫“我拿自己當人就行。”
“恭喜賢弟執掌淇園。”史路從角落閃身出現躬身失禮。
牧子微微一笑,邊替老太監整理遺容邊隨口說道“您什麽時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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