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知道周元青雖武藝高深，但卻遠不如顧清越牙尖嘴利，當即就要接下話茬，與其重新對線。
    怎料顧清越話鋒一轉，已將目光移向了他，“昏君，你真的敢待在邊境嗎？你信不信隻要戰爭一開打，就會有士卒割下你的頭顱，來到我軍中受賞？”
    顧清越久在行伍，此刻怒目圓睜，聲音滾滾，如同雷震。
    楊安隻覺一股濃烈的殺伐之氣迎麵而來，如同置身屍山血海，不由得身體一顫，差點跌下車來。
    幸而一旁的禁軍統領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周元青見今日交鋒，己方大敗，哪肯留在這再丟顏麵，遂命禦者調轉車頭，兩軍主帥各自歸陣。
    平原上，烏雲重新聚攏，遮住了那束短暫的金光。風越來越急，卷起地上的沙塵，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
    南國君臣不知道的是，返回中軍大帳的顧清越屏退左右，突然躬身向隨他而來的牽馬老卒行禮，“末將失禮，竟讓老將軍降低身份為我牽馬執蹬。”
    老者搖了搖頭，將他扶起，“沒想到我這把老骨頭還有發揮餘熱的這一天。”早年間，他因觸怒龍顏，雖獲封驃騎將軍，但一直未得重用。
    之前跟隨陳明北來，才有了今日之局。
    司徒宇長喟一聲，不再想昔年之事，轉而向顧清越問道：“我觀南軍士氣低迷，若是我軍一擁而上，必能大獲全勝。”
    顧清越沉思片刻，說道：“老將軍所言極是。不過，南軍士氣雖低，但他們的陣型卻十分嚴謹，若強攻，我軍也必有折損。此戰，還需聽從上麵安排。”
    老者摸了摸頜下胡須，環視大帳，“怎麽不見王爺？”
    顧清越無奈一笑，“王爺蹤影縹緲，早已不在軍中。”
    遠在數百裏之外的陳明連連打了兩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誰在罵我？”
    在他一旁的薑楠連忙起身為他倒了杯熱水，“定是因為你晚上不老實，來回呼扇被子，受涼了。”
    陳明扭頭看了她一眼，“呼扇被子可不止我一個，也不知道一直喊著熱...好熱...”
    薑楠見他模仿自己，一臉賤兮兮的樣子，麵上如何能掛得住，“今夜，你不許碰我。”
    ......
    卻說南軍那邊，不知道楊安是不是被顧清越方才的話嚇到了，甫一返回大帳，便下令帶隨行禁軍返都。
    此次南國君臣跋山涉水前來督軍，不僅鼓舞士氣的目的未成，反倒在三軍麵前失了顏麵。
    這讓楊安在回去的路上勃然大怒，“朕說不來邊境不來邊境，你們非要朕來。朕說不去赴約，不去赴約，你們非要朕去。現在好了，讓那北蠻子把朕羞辱個夠！”
    隨行大臣們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一位老臣硬著頭皮站了出來，“陛下息怒，此次雖遇小挫，但我軍實力仍在。如今之計，可加固防禦，再派使者至金陵與大虞議和，或許能挽回局麵。”
    楊安拿起身前的柑橘便砸了過去，“議和？你覺得到了現在還能和嗎？人家會跟你和嗎？”
    老臣微微一頓，半天才蹦出來一句，“或可...或可向大虞...向大虞俯首稱臣。”話剛說完，他就跪了下去，俯首叩首。
    聽到這話，楊安更是怒不可遏，他一把抽出禁軍統領腰間的寶刀就要殺過去，砍了眼前之人。
    關鍵時刻，卻被肖典等人冒死攔下。
    楊安擲刀於地，滿臉頹意，他指著跪在地上老臣，“聽說北邊改製，投降大虞，卿可作一盛巡撫。”他又看向肖典，“肖尚書可入內閣。”
    他再看向其餘諸臣，“爾等也可打亂，分入六部，仍是身居要職。就連朕也可以得封公侯，偏安一隅，繼續享榮華富貴。但朕有骨氣，先帝托付江山社稷，朕可守不住而死，但絕不肯拱手讓人，苟活一世。此次返回都城以後，卿等盡可收拾車馬，打點行囊，遣散奴仆，帶著家人去虞廷討生活吧。朕在此承諾，禁軍和守城將卒絕不阻攔！”
    此言一出，倒是讓場上諸臣心中側目：雖然皇上平日裏行事有些荒唐，但值此危難之際，還是有血性有骨氣的。
    肖典俯身叩拜：“臣願誓死效忠陛下，絕不降虞。”
    有此重臣作表率，其背後眾人亦是爭相效仿：“臣等願誓死效忠陛下，絕不降虞！”
    見到這一幕的楊安雙臉顫抖，眼含熱淚，帶著哭腔喊道：“眾卿平身！”
    翌日夜晚，陳明和薑楠在一宮女的引領下，偷偷溜走。
    三人七扭八拐，不知穿過多少長巷，繞過多少回廊，方才有驚無險地抵達一處偏僻的宮牆跟下。
    宮女指著牆下的小洞道：“南君突然回京，屬下始料未及，隻挖得一小洞。還望王爺恕罪！”
    陳明試了一下，發現此洞僅容身材消瘦之人通過。
    薑楠和宮女都可行，但他這樣高大的男子是決計過不去的。
    陳明皺了皺眉，當即向其“吩咐道：“你和王妃先過去，我自有辦法。”
    宮女低頭稱是，薑楠卻是不肯。
    她拉著陳明的手道：“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不如咱們三人再挖一挖，看能不能再挖得大一點。”
    宮女聞言，略顯焦急地道：“宮牆堅硬，我們沒有趁手的工具。再拖一會兒，巡防的禁軍就該來了。屬下不畏死，隻怕王爺和王妃不能走脫。”
    陳明點了點頭，取下背在肩上的繩索，又尋了個短粗的樹枝綁在繩頭，等他往牆外扔的時候，薑楠二人這才明白，來時他一直背著一捆繩索做什麽。
    宮女臉上露出欽佩之色，“早聞王爺多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明對她的馬屁置若罔聞，他此刻一心隻在薑楠身上，忙催促道：“我要爬牆了，你們倆快過去吧！”
    為防外麵有意外，宮女先鑽了出去。
    看到外麵的招手示意以後，薑楠亦是深吸一口氣，慢慢鑽進了那個狹小的洞。
    隻是爬洞時似乎不太順利，外麵的宮女趕忙伸手，將她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