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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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一批十二到十六歲的少年。
    粗略一掃,數量怎麽也有個三四十。
    似乎已經被提前挑選過,裏麵沒有特別瘦弱矮小的。應該也接受過一些初步的軍事訓練,站在一起還算筆直端正,沒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隻是神色各異地列成幾排看著到來的人。
    稍微一想,張從宣便明白了這樣選人的理由。
    若是年紀再小些,理解能力差,不曉事難以溝通;年紀再大些呢,又過了青春生長期,身骨定型,訓練起來事倍功半。
    “張副官!”
    被打量著的少年們,有人率先忍不住,跟已經見過幾次的人打起招呼。
    “這就是你給我們找的老師,怎麽白淨得像個大姑娘?”
    張日山神色陡然一厲。
    “副官這種舊社會稱呼,到現在嘴上還是改不過來,看來是我對你們太寬容了!”
    說著,他當即扭頭看向身後一名軍官。
    “舊習難改,不敬師長,你們怎麽教的人?讓他從哪來回哪去。”
    軍官應是,就要過去。
    本隻是口頭打趣,沒想到平日裏和和氣氣的人一朝翻臉,少年被拉住時才反應過來,臉色刷地就白了。
    “我,我不是……我不走……我再也不說還不成嗎……”
    嗓音已是帶了哭腔。
    他們這些人,但凡能有個好去處,又怎麽會為一口飯吃甘心簽下死契到這裏來?
    “張司令,張將軍,我錯了!我錯了!”
    少年被拽著大步走開,恐慌中真正哭喊起來。
    其他人戰戰兢兢待在原地,頭都不敢轉一下,噤若寒蟬。
    張日山麵沉如水,一副鐵了心的冷酷模樣。
    “你喊錯人了,我可算不上將軍。”
    暗地裏,卻是借著錯身遮掩,輕輕碰了碰身旁青年的手背,作為示意。
    到現在張從宣哪還能不明白?
    方才種種,根本就是自己學生尋釁發作,想幫自己這個新到的立威施恩。
    現在自己出聲求情,張日山再順勢鬆口寬諒,一個周轉之間,少年們便會真正把自己這個說話管用的老師放在眼裏,不敢再造次。
    粗暴老套卻有效的小手段。
    但能把人心權術用的如此駕輕就熟……
    心念一轉便收斂,張從宣無聲歎口氣,沒抗拒他的好意:“知錯能改是好事,倒也不用太過嚴苛。”
    張日山立刻扭身低頭,恭敬應聲。
    “是,既然師父這樣說了……”
    他看了眼即將被帶遠的慘白少年,麵無表情地朝執行軍官擺了擺手。
    少年終於被放開,得以慌張小跑回隊列。
    心悸未平,他僵身站在隊列裏,再不敢擅自說話,隻能用一雙含淚的眼睛感激地直望著替自己開口的青年。
    其他人同樣驚奇注目。
    新老師隻一句話,方才的冷麵軍官便自己改口,且姿態話語無不低婉,這一下勾起了他們的好奇。
    張日山這才正式做出介紹。
    “……就你們,還沒有資格當他的弟子,這是我師父,如今特意請來當你們的教官……要是再有人膽敢冒犯不敬,有多少算多少,統統給我滾回監獄去,聽明白麽?”
    “是!”少年們這次齊齊應聲。
    又隨著張日山抬手,朝著青年齊齊呼喊:“教官好!”
    張從宣:“……”
    尷尬一瞬,他還是適應了這個新稱呼,點頭回應。
    倒是也能理解,大概自家學生還在介意齊鐵嘴當初關於“第七個”的預言。雖然自己已經來了,對方不得不接受人選,但還是有意在稱呼上做出區別。
    這種小心思,到底無傷大雅。
    再者,迄今為止,係統仍未發出提示。可見這批少年裏沒有合適的生源,那更不用在意稱呼了。
    令人意外的是,這些問題少年,其實還挺乖巧。
    “初次見麵,大家彼此可能不太了解。”
    在心裏將預備的方案稍稍修改,青年取下身後九節鐧,上前一步,隨手將其插在了麵前地上。
    一米多長的九節鐧,瞬間深深沒入土壤。
    隻剩下一小截鐧身還露在外麵。
    少年們大多第一次見這種有棱無鋒的武器,有的麵露驚奇,有的瞪眼觀察,還有的一臉不解其意的懵逼。
    在少年們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張從宣朝他們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樣吧,大家現在來做個摸底測試。”
    “你們所有人,可以挨個來試試拔這柄鐧,成功的話……”他頓了頓。
    張日山十分知機地接話。
    “誰做得好,今天中午就吃紅燒肉!”
    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少年們聞肉色動,瞬間摩拳擦掌起來。
    但也有人提出質疑。
    “要是我們一下拔了出來,就算再插回去,土塊已經鬆了,後麵來試的人豈不是占便宜?”
    張從宣微微笑了。
    “你們可以試試。”
    “如果當真有人把它拔出,”他沉吟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算我大言不慚,作為懲罰,這個人以後可以跟我互換飯標,我的每月津貼也都全部給他。”
    作為被請來的教官,張從宣當然享受著應有的待遇。
    雖然錢不多,對普通人還是很具誘惑。
    更別說,對這個年代青春期的青少年男孩們,能吃飽吃好已經是非常充足的動力源泉。
    話音落地,少年們熱情高漲。
    在張從宣招手示意後,第一個勇士當先衝了上來。
    就連方才還受了遭驚嚇而麵色發白的少年,此刻也不禁舔著嘴唇,期待地等待起輪到自己的時候。
    ……
    中午時分,張從宣穩穩當當保住了自己的飯和工資。
    也看到了夥房端來的紅燒肉。
    他對此沒什麽感覺,但看著少年們直勾勾的垂涎眼神,想了下,走到今天最接近成功的一個麵前,把對方飯盒拿了過來,又把自己的強行塞過去。
    嗯,正是早上第一個說話的那個。
    他年紀不是最大的,但氣力身形都很勻稱,聽說之前訓練表現也好。
    想是對自身很有自信,也難怪之前顯得得意忘形。
    少年一臉沒反應過來地抬頭。
    “是叫十六,對吧?麻煩去幫我打點你們的飯來。”
    少年臉色瞬間通紅。
    又咬牙強調:“我的名字,是十六號!”
    這聽著就不像個正經名字,但他態度儼然很重視。
    “好的,”張從宣對此沒什麽表現,從善如流,“那麻煩你了,十六號。”
    “……”
    作為沒能成功的一員,十六號對於自己被指使跑腿羞惱又無可奈何,蔫蔫低下頭去了。
    他完全是把這當做了來自勝利者的炫耀。
    畢竟教官能吃紅燒肉,要他們的飯做什麽,看新鮮嗎?
    著實可惡!
    他捧著飯重重踏著步子回來了。
    然而越走越近,放在自己原來位置上的那一盒飯變得越發清晰——一盒滿滿的紅燒肉。
    是在做夢嗎?
    可香味直勾勾鑽進鼻子裏,做不了假。
    “好慢。”
    等少年恍恍惚惚到了跟前,張從宣忍不住嘀咕一句,自然地接過那份剛打到手的飯菜,放到自己麵前。
    順便指了指那份紅燒肉。
    “吃吧,都快要涼了。”
    十六號疑惑盯著若無其事的青年。
    “你做什麽?”
    “嗯……你做得最好,理應有獎勵?”張從宣朝少年笑笑。
    他心說,算作賠禮吧。
    為了早上那一場無妄之災。
    肉香撲鼻,近在眼前,十六號咽了幾次口水,終究沒忍住誘惑,接受了這頓天降加餐。
    “……這,這是你自願給我的。”
    一邊吃,還不放心地再度確認。
    “嗯,不反悔。”青年說。
    十六號於是不再說話,也沒空說話了,他大口大口咀嚼著鮮香的肉塊,風卷殘雲地消滅著碗裏的所有食物,再顧不得其他。
    隻是,時而有那麽一刻。
    餘光裏瞄到青年的側影,在心裏就會冒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氣泡,讓他禁不住再看去一眼。
    再看一眼。
    ……奇怪的教官。
    十六號如此想著,用力扒出了最後一大塊肉,吃得幹幹淨淨。
    ……
    回去的時候已經傍晚。
    “明天我也搬到這邊來住吧,”張從宣說,“一來一回太費時間。”
    明明他看到是有單獨一棟屋子的。
    “我今晚就找人收拾……”張日山說到一半,忽然遲疑。
    “師父,其實不用對他們太寬容的。”
    他沉聲做著說明:“這些人都是罪犯,全是三教九流裏打渾的小流氓痞子,心性惡劣乃至殺人的都有,您不用……”
    青年笑意微斂。
    “我倒覺得,他們本性不壞。”
    張日山急忙改口:“當然,他們學到本事也是有大用的。隻不過,到底隻是常人,最多中上資質,我不想您為此太過勞累費心……”
    拳拳關切溢於言表,張從宣眸光微緩,無奈瞥去一眼。
    “隻是教教小孩,這算得上什麽勞累?”
    “倒是挺有意思的。”
    想到十六號後來恢複活力,神氣十足的樣子,青年不覺輕笑一聲。
    張日山暗自覷著,心弦不住發緊。
    “您有合意要收為門下的嗎?”
    “……沒有。”張從宣略感遺憾。
    雖然人數多,但係統一個都沒有看中的,那也沒辦法。
    “真可惜。”
    張日山悄然鬆了口氣。
    既然沒人得中青睞,隻是閑暇逗樂,暫且放任這些崽子去討老師開心也無妨,就算是他們僥幸得來的福分。
    低頭理了理領口,他容色晏然。
    反正……
    不礙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