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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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越來越近,張海樓目睹無數帶著腐朽氣息的幹屍從四麵八方受召而來,在兩人四周匯集如流,跟他們一起進發。
摩肩接踵的熱鬧樣子,如同趕赴一場盛大的亡靈聚會。
可他們兩個分明還是活人!
筋疲力竭,此時張海樓早忘了之前聽到的那些叮囑,更不記得此時自己已經應該走開,全身心都隻顧變著法喊人,試圖讓狀態明顯不對的青年恢複清醒。
從好言相勸到直呼姓名。
再到哭音哀求。
短短幾分鍾就啞了嗓子,但也隻是無濟於事。
“天授……”
最後,他腦中終於浮現出這兩個字,喃喃中,渾身一陣戰栗。
無可抵擋的天命嗎?
這就是,族長根本沒擔心過,老師醒來後是否情願的原因?
可是……
他扭過臉,便看到,此時如同失魂般毫無感知的青年,那張俊秀麵容上隻餘茫然空白。
放任這種狀態的老師進門,真的沒問題嗎?
距離門口隻剩下幾十米。
前方已經可以看到一點門內景象——
隱約有青藍燈火分列兩旁,指向漆黑的、仿佛通往幽冥黃泉的地底深處。
一切將成定局。
咬咬牙,忽然想通什麽似的,張海樓眨眼冷靜下來。
他再度緊緊抓住了身側青年。
“……我陪您一起。”
沒有再拖拽阻攔,這次,他主動跟上了對方腳步。
幫忙整理了下青年被扯得淩亂的衣襟,並肩前行中,張海樓扭頭望著近在眼前的大門,甚至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容。
是啊,怎麽才想到呢。
老師去得,自己難道去不得。
阻止不了,那就一起進去看看好了。
就算真的有妖魔鬼怪,刀山火海,兩個人一起,又有什麽可怕呢?
同甘共苦,總比一個人待在外麵胡思亂想要好。
還有二十米。
想通之後,再無抗拒的張海樓走得大步流星,甚至騰出心思,轉頭去觀察四周那些陰森森卻並不攻擊人的古屍。
十米。
張海樓探頭探腦,試圖往門內看出更多東西。
冷不丁牽著的手忽然一動。
這一下來的突然,他且驚且喜,扭頭就想喊人:“老師,您醒——”
那雙恢複焦距的黑眸,隻趕得及投來一眼。
隨即,如同靈魂被生生抽離一般,青年砰然往後倒了下去。
再無聲息。
想也不想地,張海樓撲上前把人撈在懷裏,心慌手抖地就要去探鼻息。
“不……”
怎麽會沒有。
他被自己的發現嚇住,大腦一片混沌,轉而再搭頸間脈搏:“不可能,老師您別嚇我……”
眼淚已經不爭氣地往下掉。
“……不會的。”
他哽咽地喃喃,不自覺用力抱緊懷中的人,試圖汲取到任何一絲讓人安心的體溫。
為什麽變成這樣!
是他哪裏做得不對,害了老師嗎?
“哭什麽……”
一道微弱的歎息忽而響起。
對此時的張海樓來說,卻無異於天籟之音。
“老師?!”
大起大落,他心髒都快要被折騰得不堪重負,淚眼模糊的瞳孔,遲了一拍才看清搭在自己腕上的那隻手。
還有那雙無奈彎起的黑眸。
可沒等張海樓做出更多反應——欣喜帶人遠走,然後委屈哭訴——對方忽然撐起身,一把捉住了他肩膀,然後雙臂猛然發力。
青年做的如此輕巧而自然。
張海樓根本沒反應過來,隻覺渾身頓輕。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整個人被難以抵擋的力量拋出,朝幾十米外遠遠飛了出去。
完全猝不及防。
直到將要落地,張海樓這才如夢初醒,匆匆受身落地,在地麵翻滾著卸力。
好不容易七葷八素地爬起身。
視野之中,卻是青年正步入幽黑門內的背影。
大門隨之關上了。
張海樓目眥欲裂,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思維。
反應過來時,他整個人已經重重撞在青銅大門之上。
衝擊力下,踉蹌摔在門前地上,前胸後背一陣氣血翻騰,惡心得陣陣反胃。
早已沙啞的嗓子,連撕心裂肺的呐喊都發不出。
回蕩在空中的,隻餘張海樓仿佛被什麽重物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的,一聲似呼似哭的悲號。
“老師——”
……
【玩家 張從宣 來到終極之地,意外直麵了世界的真實,在生死之間感悟頗深,意誌下降了2點。】
【玩家 張從宣 來到終極之地,意外直麵了世界的真實,在生死之間感悟頗深,意誌下降了2點。】
【意誌剩餘數值:2】
【瀕臨迷失,請玩家珍愛生命,謹慎做出決策!】
……
現代。
西王母國遺址之上。
天色已經再度蒙蒙亮起,營地裏靜悄悄,張海俠看了眼時間,準時將體溫計抽出。
37.6攝氏度。
這個數字讓他心下一沉。
這算不上高燒,跟青年之前囑咐的種種嚴重情形更是相差甚遠,按理說物理降溫就行,用不著嚴陣以待——可問題在於,自昨日起,青年的體溫已在37度上停滯了很久。
更讓他這個知情人心神難安的,還有另一點。
這種體溫下,麒麟紋身都隻是若隱若現,說明對方現在的體質,連血脈自行激發都已承受不起……
張海俠不自覺攥了攥懷中匕首。
之前,他答應老師,要在24小時內做出抉擇。
現在隻剩下十五分鍾。
而其他人看似沉眠無覺,但張海俠心裏清楚,昨夜無人真正入眠,所有人都在焦灼地等待。
等待長夜到頭。
等待奇跡發生。
無人知曉的是,其實劃下這個期限的張海俠本人,也並不能掌控太多。
若是……
心裏做著最壞的打算,張海俠看向另一邊。
張起靈正坐在那裏閉目養神。
細看才能發現,其實他的手始終搭在青年手腕之上,不輕不重的力道,保證時刻獲悉變動。
張海俠清楚,那同樣是在等待。
從最開始,就是對方果斷維護了期限的劃定。
身為同門師兄跟張家族長雙重身份,以及現下隊伍最強者,讓張起靈的這份站位來得非常有分量。
但期限過後,對方的耐心隻會更少。
仿佛這份不定的揣測被隱隱察覺,打量中,張起靈平靜睜開雙眸,眼神清明如初。
“還是沒有?”
這是問,張海俠之前得到的動手指令仍未被觸發?
張海俠遲疑一刻,點頭:“沒有,也許老師本就隻是做出了最壞結果的預料。”
淡淡瞥去一眼,張起靈不置可否。
“他明知最壞結果,還是那樣做了。”
對此,張海俠無言沉默。
張起靈也不在意,靜心感受了一會青年虛弱但漸漸穩定的脈搏,另一隻手在身側翻找起來。
那裏堆著張從宣的隨身物品。
原來的衣服沾了不少血和灰,換下後就被拿去洗掉了,現在都是擦洗後另換過的,保證了沉睡之人的清爽。
裝換屍草的罐子就在其中。
啟開罐口,張起靈沒理會因他靠近而興奮起來的換屍草,冷酷地將草的莖身湊到青年身旁。
眼看就要挨到,換屍草瞬間蹦起來往後退。
一整個大寫的草很抗拒。
如張從宣自身所說,這棵草在誤食一次之後,對他簡直深惡痛絕。
沒關係,張起靈會威逼利誘。
說到底,在絕對強勢麵前,換屍草終究也隻是棵食譜特殊的柔弱小草罷了。
迫於生命威脅,換屍草不情不願委曲求全。
它忍耐著,任由主幹莖身抵上青年手腕,自身分泌出透明汁液,用來裹住那道特意劃出的細微傷口,做好了傳遞準備。
張起靈這才滿意收回目光。
再次舉刀,這次,尖端對準了自己的小臂。
眼見此景,張海俠忍不住開口:“族長,人力有盡……”
冷不丁再聽到這句話,張起靈怔了一瞬。
然後,莫名輕笑了聲。
“老師常說這句話,”他慢慢挽袖,低垂的長睫在眼下投落陰影,“不過,你知道麽,我從他那裏真正學到的,其實反而是另四個字。”
張海俠麵露不解。
其實隱有所覺的,畢竟,他們都是眼前人言傳身授的學生。
而他們兩人,比其他人更心知肚明不是嗎?
過去,老師在與他們這些人相關的事情上,是如何不惜代價、不顧己身地去達成看似不可能的奇跡。
想到這裏,張起靈眸色愈深。
“……那四個字,是‘問心無愧’。”
話音落地,他持刀的手輕輕劃下,手臂皮膚上瞬間滲出一線殷紅,換屍草的須莖立刻循味而來,如覓食蛇類一般飛速纏繞攀爬而上。
它忘卻之前痛苦,準備好了享用一頓大餐。
張起靈無動於衷地低頭看著,完全放任。
皺了皺眉,張海俠上身前傾,想要主動分擔部分。
就在這刹那——
“張,起靈!”
突如其來的清喝乍然響起,直如晴天降下道霹靂來。
帳篷內的兩人一草,幾乎不約而同渾身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