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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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啟山果然很好用。
    帶著他露麵之後,張從宣成功讓九門放下長短槍支,進行正常對話。
    意外的是,在其中竟還見到了陳皮。
    青年不由仔細打量幾眼。
    說起來,也是似乎二三十年沒見過了。之前去張啟山那邊完成計劃,他還特意要來了聯係方式,寫信過去呢。可對方雖然回信也備禮,卻對見麵的事十分抗拒。
    兩回之後,張從宣便明白過來,這種回應裏禮節性的敷衍意味,不再打擾。
    對此種疏遠,他表示理解。
    畢竟時日長久,自己不老的情況瞞不了知情人。這種事有人求之不得,有人視若妖魔,陳皮可能心理上無法接受罷了。
    此時乍然一看,對方站在九門眾人裏、被十幾個人拱衛環繞的深沉姿態,很有幾分大佬氣勢。
    明顯混得不錯。
    青年正如此想著,冷不丁一眨眼,就直直撞上了對方閃躲飄忽的目光。
    就見陳皮猛然愣了一下。
    隨即整個身子幅度很大地一偏,腦袋倉促扭開,直接中斷了對視。
    甚至還抬起手,捂住了大半邊臉。
    拒絕相認的態度十分明顯,哪怕手下被吸引注意疑惑喊“四阿公”,也沒能讓他放手。
    張從宣恍然。
    也是,現在對方是九門之四,有錢有地位有人手,而自己挾持了九門之首張啟山,當下場景明顯屬於敵對雙方陣營,有什麽好敘舊情的呢?
    屁股決定腦袋。
    曾經倔強孤獨的小孩,終於有了自己的勢力,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與金錢權勢,到了本該安度晚年的時候……
    隻因為一個師徒名分,就要為自己放棄這一切,臨場反水?
    張從宣覺得,任何人放到那個位置,恐怕都不會做這樣昏了頭的事。
    所以,陳皮的選擇情有可原。
    想到後來,陳皮臉上那道橫亙眼眶的傷口,他甚至覺得,保持這樣沒什麽不好。
    收回目光,青年聽到有人問:“你要什麽?我們可以答應,但是先放了佛爺!”
    聽這個話音,似乎是張啟山的親近人。
    張從宣循聲低頭看了一眼。
    手下裏的張啟山,因為這會顛簸僵持,匕首攪動間已有血水流出浸透衣襟,恐怕不能堅持太久了。
    他略作沉吟,還是沒去拔那把短刀。
    轉而提起九節鐧,在麵前眾人緊張的視線裏,青年隨意朝身旁揮了出去。
    那人頓時聲音都變了調。
    “等等,等等!有話好說——”
    並沒有新的流血事件發生,隻是“嗤啦”的布料撕破聲響起,九節鐧尖端帶下了張從宣一塊衣角。
    “相逢一場,其實你不曾虧待於我。”
    青年神色淡淡。
    “然,道不同不相為謀,那一刀算還你背誓。今日恩斷義絕,此後再要尋仇解恨,盡管找我回報便是。”
    說完,他隨手一揚,將那枚衣角碎片丟開了去。
    張啟山已虛弱至極。
    剛剛麵對九節鐧,也不曾有什麽躲閃,此刻定定睜眼看著青年動作,仍是靜默無聲。
    九門的人竊竊私語。
    但張從宣已經不在意了。
    他看到不遠處升起一道黃煙,那是樓仔行動成功的標誌,這代表著對方已經做好接應準備。
    移回視線時,青年意外再次跟陳皮對視。
    對方捏著九爪鉤,雙肩收緊,整個上身不自覺前傾幾分,眼裏莫名閃動著幽火般亮得異常的光。
    臉頰似乎血氣充湧。
    不知為何,張從宣忽然想起了,當初浙省小城外,那個尚且會漲紅著臉回頭看來的少年。
    是過了很久,他才後知後覺自己曾錯失什麽。
    一個自尊心極高、倔強別扭的小孩,那強作鎮定下不明言的灼灼期待——
    我跟你走。
    帶我走。
    然而,刹那的恍惚之後,青年在心裏禁不住自失一笑。
    想什麽呢?
    現實與記憶相去甚遠,陳皮早已不是總桀驁氣盛的少年。對方有屬於自己的圓滿人生,這份師徒關係,早已不是唯一的牽絆。
    目光平淡掃過,張從宣不再為誰分神。
    背上的重量沉甸甸的,屬於小官的呼吸微弱飄忽,每一下都仿佛從頸側吹過心頭,令人安心又痛惜。
    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相依為命的至親。
    這是他最重要的人,無論遊戲內外。
    所以……
    【積水成淵】再次亮起,補充了快要見底的體力。
    青年隨意抬手,九節鐧橫掃,鐧尖閃著寒光劃過半周。
    偏頭看向身前諸人時,他神情幾近漫不經心。
    “——就你們要攔我嗎?”
    九門眾人對視一眼,不明白被重重包圍的情況下,對方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
    然而下一刻,做人質的張啟山倏地被拋出。
    所有人第一反應便要去接應,畢竟,這位要是真出事,九門死再多人都不夠給賠的。
    但九節鐧去的更快。
    鐧身本就沉重至極,此時實打實砸在人體上,接觸瞬間便造成連片擊飛,而腹部受創的劇痛,讓一群人落地後一時間爬都爬不起來。
    張從宣踩著他們,再度穩穩接住張啟山。
    低頭看了眼,嗯,還有氣。
    命真夠硬的。
    人質數量翻倍,主事的都倒了,圍困的士兵和小輩麵麵相覷,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恰在此時,背後奇怪的動靜接二連三響起。
    眨眼的功夫,所有人就跟觸電了一樣,先後手抖丟了槍支。
    張海樓囂張散漫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好久不見呀,各位,把槍放下做個乖寶寶如何?哦好像之前沒見過……不管啦,反正現在機槍在我手裏。各位,誰讚同誰反對?”
    ……
    離開包圍,張海樓開著搶來的車直接狂奔整夜。
    張從宣給昏迷的人做完包紮,小睡了會。醒來看到體力值恢複聊勝於無,幹脆又一次用了技能補充,然後他們棄車換路。
    如是幾番後,追兵陰魂不散,張從宣幹脆提議分開。
    張海樓當然有意見。
    但青年難得擺起師長的嚴肅態度來,他不情願也隻能聽從。分別之際,卻若有所感般,突然詢問起重逢的時間。
    張從宣微微沉默。
    明明才幾個月過去,大號那裏初次抽到的ssr店員卡小張哥,仿佛已經成為遙遠的記憶了。可,這同時也是將會發生的未來。
    令人安定的、必然落地的未來。
    他勾了下嘴角,眼眶不知為何有些發熱。
    “……會再見麵的。”
    張海樓被扯著臉,怔忪地看到青年噙著笑,輕快地朝他眨了下右眼,嗓音柔和至極。
    “樓仔,我保證。”
    ……
    過去,未來,和現在。
    幾個月後,張從宣坐在桂地的深山裏,思考著這幾個詞,看著眼前傷重瀕死的人,情緒已然無奈。
    他都主動避開了,陳皮還是會陰差陽錯撞上來?
    之前,積水成淵的副作用發作,這會次是實打實的【精神混亂】和【虛弱】。為了避免自己失智亂殺,也是看著意誌真的岌岌可危,青年回到了桂地深山之中。
    不想在這恰好遇到了張崇。
    對方隱藏於一個少數民族的部落之中,現在的身份是部落首領,看在曾經情分上,大度地接納了狀態不好的自己。
    不得不說,張從宣還是很感動的。
    數月斷斷續續時而清醒,他也是當真體驗了一把天授滋味,每次恢複意識,都跟開盲盒一樣驚嚇。
    這次一睜眼,更是逆天。
    低頭就看到,自己滿身血跡,跟個連環殺手樣踉蹌著走出了一條血路,凶器九節鐧還握在手裏呢。
    重返現場去看,被害者居然還是陳皮!
    “因果償還……”
    張從宣捏著隨身的換屍草,有種被劇情狠狠玩弄了的感覺,忍不住低聲喃喃:“齊鐵嘴算到的死劫,莫非應在這裏?”
    真是最後一條命了。
    陳皮命在旦夕,他不及多想,坐下來,最後一次拉滿了心如止水,撕下還算幹淨的一片衣服,咬破手指。
    給稍後可能找來的張崇留言。
    寫好低頭出神之中,青年看著無知無覺的陳皮,麵上不覺浮現出淡淡感慨。
    “現在……你也算揚名立萬了吧?”
    歎一口氣,想到對方後來到底成了一個還算像樣的人,戰中勇猛抗敵,戰後混出樣子,張從宣對自己的教育成果莫名有些欣慰。
    “臭小子,還算聽了我的話,被約束得心裏怕是有不少怨氣啊?不過,其實,也不是很重要……了……”
    青年抬袖,輕輕擦拭陳皮臉上的血跡。
    在換屍草的汲取中,動作漸漸有些緩慢,他眨了眨眼,感覺黑暗漸漸降臨。
    還好,還有張崇可以幫忙收屍。
    對方應該沒多久就會找來,然後發現預留的書信,說不定,很快會通知小官他們……
    ——等等!
    意識昏昏之中,忽然有道閃電劃過腦海。
    張從宣兀地一怔。
    他最近都不太清醒,剛剛又被差點殺了陳皮的事情衝擊,一時間居然沒想起來問題。
    如果真的確認死亡,為什麽,小號又會被學生們認定為失蹤呢?
    阿客所說的、陳皮之前隱瞞的事情,難不成,就是隱瞞了小號的死訊?所以才一直那麽心事重重,而且態度別扭奇怪?!
    但再有千般猜想,都已經來不及了。
    熟悉的彈框再度出現。
    【玩家 張從宣 枯竭而死,在生死之間感悟頗深,意誌下降了3點。】
    【意誌剩餘數值:0】負數不顯示)
    【第二控製位即將迷失,檢測到主線任務未完成,通關預計失敗。玩家控製界麵予以保留,後續遊戲內容將以文字形式推演呈現。結局即將結算……】
    【結算暫停。】
    【……檢測到優質生源……建議盡快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