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客對此的調查由來已久。
    最初，是他還在港城時，接到張海樓的突然聯係，要他幫忙查一項資金流動的情況。
    這要求有些奇怪，但看在同門之情的份上，張海客也沒太在意，隨意把這差事分攤了下去。
    但對方遠在大洋彼岸，調查進展並不算快。
    還是來到店裏，見到老師之後，明白緣由，他又加大人力資金投入。這才在不久後，堪堪拿到一個初步的結果。
    是查到了一家海外基金會頭上。
    基金會的創始時間非常早，致力於投資神秘東方的探險與尋寶事業，中間有經過多次更名。創始人是個姓張的華人，用的英文名，真名未知。
    當時，長白山一行剛剛結束。
    先在老宅地下遭遇汪家人的襲擊，後從張起靈和張海俠那裏聽說，陳皮疑似被“張世”殺人滅口的經曆，理所當然，他們將頭一號懷疑目標定在了“張世”身上。
    此後調查仍在持續。
    時至今日，曾化名“張世”的姬世已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覺得雲開霧散的時候，調查結果就這樣猝不及防擺在了他們麵前。
    不是姬世，是張白山。
    或者該叫張日山。
    誰能想到，這個曾經消失許久、音訊全無的人，再次出現在他們麵前，會是這種方式？
    張從宣自然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在新手階段，店鋪資金一部分來自所接委托，另一部分則是係統的任務獎勵。這方麵係統一向很接地氣，是走的正規轉賬流程，分別打進店鋪賬戶和店長的私人賬戶。
    有來往，有流水，被順藤摸瓜查到合情合理。
    阿客對奇聞偵探館和係統的不信任由來已久，第一時間會有這種反應，毫不出奇。
    但……還真是出人意料。
    他盯著照片，出神片刻，最初的驚詫之後，心裏禁不住泛起種種猜想。但很快壓住飄遠的思緒，循著剛剛聽到的詢問，轉頭看向黑瞎子。
    “小齊，你之前見過日山？”
    被所有人盯著看，黑瞎子推了推墨鏡，大方認了：“是啊。”
    “算是我曾經雇主吧。”
    時過境遷，他也沒有賣關子，回憶起來。
    “時間也就是十幾年前吧，當時，有人通過九門委托我跟著走一個墓，要求是從墓中取一樣信物出來。全程都是被蒙在車上，到了地方，才讓出去做準備，神神秘秘的。”
    “後來我才知道，背後還有張大佛爺的手筆。”
    這個名字落下，頓時在房中掀起無聲漣漪。
    黑瞎子沒在意他們的反應。
    “……當然，那地方進去後，的確算得上噩夢中的噩夢，我差點以為真要死在那了。最後拿到的寶貝信物麽——”
    略過不重要的細節，他忽然歪了下頭。
    “喏，就在啞巴那了。”
    所有人循著他的示意看去，就見到了，被張起靈放在手邊的黑金古刀。
    一陣可怕的沉默。
    兩秒後，張海樓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難以置信：“你盜的是我們家墳？”
    “虧老師當初還救了你！”張海客冷笑。
    張起靈下意識抓住黑金古刀，想到當初跟張啟山合作前，為保管特意存放起來的刀居然這樣丟失過一次，看他的目光頓時多了警惕。
    黑瞎子無辜攤手。
    “這都是雇主的要求啊，再說，誰能想到張大佛爺會挖自家祖墳？我就是個拿錢辦事的小嘍囉……你不會為這個生我氣吧，小宣？”
    最後他特意轉向青年，露出委屈模樣。
    張從宣搖搖頭，不予評價。
    畢竟遊戲世界觀是這樣，九門就是這一行的，張家本身也是，也就小官接手後，才逐漸結束了下地營生。
    他幹脆跳過這個話題：“之後呢？”
    “之後啊，就是接一些其他生意，混出了點小名氣，”黑瞎子笑眯眯，知情識趣地快進到後續，“直到某一天，神秘的老板又找上我，讓按照他給的計劃去某地，帶出一個人。”
    他的目光落點明確在青年身上，毫不遮掩。
    笑容卻忽而變得縹緲淡薄下去。
    “小宣，你……還記得後來的事情嗎？”
    這一聲不異於平地驚雷。
    原本義憤填膺的張海樓瞬間傻在原地，沒注意到，他身邊的張海俠第一時間和張起靈、張海客交換了個眼神，神色沉重。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同一個東西。
    那張曾被霍玲提供的照片……照片裏，青年被換屍草深植血肉，連麒麟紋身都被攪碎，身體破敗不堪。
    昏睡不醒，生死不知。
    想到這裏，張海客狠狠攥拳砸在桌麵，再次咬牙重嚼那個名字——
    陳、皮！
    姬世已死，但陳皮迄今還苟活著呢。雖然老師聽過後並不怨怪，但他們怎麽可能當真毫無芥蒂？
    之前張海樓誤認為是自己的過失，為此懷愧多年，人都給憋瘋魔了。
    可陳皮這小子呢？
    白撿了一次返老還童的好事，在京城吃香喝辣，享受四阿公的好日子呢！
    跟張海樓對視一眼，張海客無聲點頭，就此達成共識。
    今晚就動手！
    讓人疼的死去活來又不外露傷勢的技術，總歸是有的。
    這回，張從宣倒難得沒去注意學生們之間的暗流湧動，聽到黑瞎子的話，特意去小號的日誌界麵看了眼。
    剛打開，滿屏的【姬世對你說】瞬間湧現。
    青年啪地一下快速關閉了界麵。
    ……真是人死嘴還在。
    迎著黑瞎子的注視，他誠懇搖頭：“不記得。”
    “好吧。”
    黑瞎子倒也沒太失望，那種狀態，沒有記憶和感知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
    “……總之，後來你很堅持要去長白山，攔也攔不住，神秘雇主終於現身了一次。他本人的真實長相，就是照片上這張臉。”
    小號還沒發生這個劇情，張從宣權當劇透在聽。
    其他人卻是忍不住追問。
    “他當時一個人？後來帶老師去了哪？”
    “一個人，但雇主明顯身份不凡，”黑瞎子現在耐心得出奇，“至於去哪，上山之後，我也無從知曉。”
    這個線索就此斷掉。
    似乎陷入僵局，張海客頓了頓，沉聲道：“既然知道是這小子，我已經讓人按圖索驥，繼續深挖了。”
    “南海我會聯絡搜尋。”張海俠主動表態。
    張起靈無聲抿唇，打算之後為此詢問德仁喇嘛有何感應。
    回憶完往事的黑瞎子，自己情緒也不高。
    到了現在，似乎隻有當事人張從宣心情最為平靜，甚至，對這難得再聽到的日山後來的訊息隱帶釋然寬心。
    “往事已矣。”
    他輕聲道：“目前為止，店鋪對我沒有任何危害，你們也不必太過憂心。”
    立馬收獲一片不讚同的視線。
    行吧，張從宣心底歎口氣，也不再多勸，轉而說起之後的行動安排。
    “……回店裏之前，我想先去趟古樓。”
    一是驗證姬世話語的真假，如果是真，自然要毀掉玉俑殘餘。
    二是為了十六號。當初張從宣以為，對方得以回鄉安葬，沒想到，最後卻是回歸了汪家……他想要在古樓旁邊，其他二十五個人的墳墓旁邊，給這個最小的學生重立一座衣冠塚。
    對於張家小隊來說，十六號從來都是一個盡責的首領。如今重聚，不知他是否會感念歸來？
    最後，張從宣想見見張崇。
    看看對方的記憶能不能恢複，借此得知當初小號死掉的後續。
    至於其他……
    討論結束之後時間已經不早，其他人也不多打擾，告別後逐次離開。
    恍有所感，張起靈走出幾步後莫名回頭。
    靠在門口目送的青年微微一怔，隨後輕快眨眼，回以了與往常無二的柔和笑容。
    張起靈同樣揚起唇角，這才安心回房。
    在他身後。
    張從宣低下頭，看著麵板隱隱出神。
    離月度任務再次開啟，經驗結算，主線通關，僅剩不到十天的時間了。而選項就擺在麵前。
    【確定退出遊戲？】
    【是】或【否】
    半透明的文字彈窗，一動不動停留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