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抿著唇，他幾乎已說不出話，隻能用力點了下頭，複又重重搖頭。
    “我……其實……”
    見此，張從宣縱使心下感慨，還是忍不住輕輕笑了。
    “我知道，之前一直是你，對吧？”
    說著，他卻不免有些疑惑——按照係統所說，兩邊分屬不同的世界，隻能擇取其一，無法隨意往來。
    那日山怎麽會出現在這邊？
    見男人含著淚點頭承認，之前的注視是由他而來，青年心中疑慮不由更深。
    “你怎麽會到了這邊？還提前那麽多年……”
    反正，也隻是無關緊要的細節。
    一邊說，既然人已經現身，張從宣轉身便將手放上青銅門，稍加用力，就看到大門自行緩緩開啟，露出其後深暗。
    他便暫且壓住了疑惑，反手拉著人準備走。
    “算了，過去之後再說。”
    ——被掙開了。
    張從宣訝異回頭，就見許久不見的學生站在原地，用力抹了把臉後，居然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師父，您走吧。”
    “得盡快，”張日山別過臉，盡力讓陰影遮掩住勉強的神情，故作大度地玩笑，“想來，師兄他們那邊都要等急了。”
    張從宣蹙眉看著他。
    “你不回去嗎？”
    “我……”張日山開口有些哽咽，深深吸了口氣，才能故作尋常，“我不想走。”
    青年靜靜望著他。
    口是心非的強小孩，不想走，那你哭成這樣做什麽。
    不再廢話，張從宣直接上手。
    揪著人後衣領，不顧男人反抗力度，他強行拖著人，就要一起進門。
    “我不……”張日山劇烈掙紮。
    他態度太堅決，張從宣都為之一驚，不得不止步。
    得到鬆緩，張日山立馬往回退。
    青年忍不住扯著領子，重新把人拉回，疑惑反問：“真就這麽抗拒？”
    張日山隻是含淚搖頭。
    對那扇大門和其後景象，他看都不看一眼，避如蛇蠍，一副生怕自己被裏麵怪物吞吃了的樣子。
    這態度，讓張從宣納罕不已。
    “又不想走，那你跟來做什麽，光看——”
    他眸色忽地一定。
    下一刻，張日山突然感覺自己被一把拉近。
    青年的麵色幾乎冷凝。
    “——你是走不了了，對不對？”
    張日山猝不及防愣住。
    於是更多的問題，帶著咬牙切齒的力度，被青年洶洶砸了下來：“因為我要走？隻能通過一個？……不，之前你還沒回答，是怎麽從那邊到來這裏的？跟那有沒有關係？！”
    劈頭蓋臉，毫不客氣。
    卻句句滿蓄關切，落入耳中，讓張日山不由麵露恍惚。
    “說話，”張從宣沒好氣，下意識脫口催促，“這一次，你又瞞了我什麽好事？”
    話音落地，兩人都是一靜。
    針落可聞。
    沉默中，張日山到底反應過來，小心握住青年手腕：“師父，我……隻是在這邊待的太久，不想走了。”
    青年聞言挑眉。
    “是嗎，我偏不信呢？”
    他反手拉住人，不信邪地大步往前，就要去跨那道門。
    雷厲風行。
    看得張日山心驚肉跳。
    雙腿一軟，幾乎是本能跪倒在地，死死抱著腰將人拖住。
    這是最招致青年不滿的辦法。
    他心知肚明，卻又無可奈何，低著頭，淚水眨眼又湧了出來，啪嗒打濕了麵前人的衣擺。
    “別試了，師父，真的……不行。”
    張從宣沒有回頭。
    “所以呢，”他聲音冷靜又沉凝，“到底怎麽回事？你不說清楚，我不會走，大可以在此耗著時間。”
    張日山此時反而笑了。
    “……不會的。”
    胸腔微震，他輕輕揚起嘴角：“師父一定會走，否則，那邊的一切又該何談開始……其實，您會來到這，已經是做出了選擇吧，選擇了那邊的世界不是嗎……我就留在這裏，也好。”
    這是他做出的選擇。
    心甘情願，無從反悔的。
    早在多年前，青年消失於眼前的那一天——
    【你想贖罪？】那冥冥中的聲音，帶著玄妙的預感，落在了自絕於地、枯坐瀕死的張日山身上，意味深長。
    【哪怕用失去所有為代價，換取一個可能的重新開始，也願意嗎？】
    那時，奄奄一息的男人拚盡全力點了頭。
    如果付出他所有的一切，就能獲得再來一次的機會——
    哪怕。
    就此非人非鬼，不得現身，不得露麵，隻為等待預定的時機，以身為介。
    就此隱姓埋名，舍棄一切，背井離鄉，獨自一人行走於異世，無人得知。
    張日山仰頭看去。
    ——眼前的青年，完好無缺、神色還微帶慍怒，如此健康而鮮活。
    他兀地笑了起來，心口被滿足的欣悅撐得酸脹。
    值了啊。
    何況，最終也隻是，用自己留下作為交換，讓老師得以回歸那邊的世界而已。
    他笑得暢意，肩頭顫動。
    張從宣卻忍不住彎腰，輕輕摸了摸他發頂。
    “日山……”
    “師父不用擔心，”張日山低聲開口，“其實，過去和現在，正源自您已經選定的未來。如今塵埃落定，這一次，因果會在此徹底終結——”
    話音未盡。
    他冷不丁伸手，用力將青年推向後方。
    猝不及防下，張從宣失去平衡，踉蹌倒向青銅門的方向，隻來得及匆匆抬眸回望。
    正看到，這個早就分道揚鑣多年不見的學生，此刻流著淚，卻朝自己露出了懵懂幼時年紀才會有的純稚笑容。
    “師父，要……忘了我啊。”
    下一秒，光影交錯，瞬間吞沒遮擋了他的身影。
    柔和的白光之中，張從宣環顧四周，恍惚竟看到了蒼白疲憊、傷痕累累已至極限的小號，同樣，也看到了剛進入遊戲，正姿態輕鬆創造角色選擇職業的自己。
    一切與現在互不幹擾，又彼此交融漸消。
    隱隱的直覺裏，青年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也許，直到現在，自己才算真正完整地存活於當下，不再遊離時間之外。
    另一邊。
    青銅大門之外，圍攏的眾人之間。
    沉睡般失去意識，靜靜靠在張起靈懷中的青年，忽然眼睫輕顫。隨後，緩緩睜開了雙眸。
    黑瞳尤帶朦朧，如夢初醒。
    還未完全清晰的感知中，張從宣聽到，似乎有許多人於同一時刻驚喜喊了出聲。
    “——老師！”
    “——師傅！”
    “——小宣！”
    .
    .
    .
    正文完。
    後續還有一章日常番外，交代十六號複活的後續，以及學生們的狀態。下集標題和預告：撫養費？！）
    我先吃飯去啦，等會發完結感言，還有說明投票和其他番外的事情。